老白那篇满是溢美之词的评论文章，一夜之间让苏念这个名字，和她那件名为喧嚣与沉寂的垃圾作品，成了所有艺术沙龙里最热门也最富争议的话题。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彻头彻尾的炒作，是艺术的堕落。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渴望着颠覆传统，渴望着一举成名的年轻艺术家和评论家们，则将苏念和她的垃圾，奉为了后现代主义的新神。
他们拿着放大镜逐字逐句地研究着老白的文章。然后在此基础上添油加醋引经据典，从哲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各种角度，为那坨垃圾赋予了更多更深刻也更离谱的内涵。
整个艺术圈都陷入了一场集体无意识的指鹿为马狂欢之中。
而这场狂欢中，最难受也最尴尬的人莫过于陆景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准备去金矿挖矿的矿主，连锄头都买好了，结果第二天，金矿的主人突然宣布，他家后院的牛粪比黄金还值钱。
这让他怎么往下挖？
他那套通过发掘包装解读最终定义价值的成熟的资本运作模式，在苏念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面前，第一次失灵了。
“该死的！”
陆景琛在他的顶层公寓里，烦躁地将那份刊登着老白文章的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扔进了壁炉。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要赶在这场荒诞的狂欢彻底失控之前，将苏念这个不稳定的天才和她那些真正有价值的画作，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他迅速地调整了策略。
既然知己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就直接用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式。
砸钱。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资本，开始在艺术圈里高价求购苏念的任何作品。
尤其是她的画。
然而，苏念和她的姐姐苏晴自从拿到那笔一百万的巨款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里。她们搬离了那个破旧的出租屋，换了手机号码，任凭陆景琛的人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她们的半点踪迹。
就在陆景琛快要失去耐心准备动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时，苏念又一次以一种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天，城里最大的拍卖行突然宣布，将紧急加开一场夜间拍卖会。拍卖品只有一件，正是那个神秘的天才画家苏念女士的最新行为艺术作品的独家录像。
作品名，瞬间与永恒。
消息一出，整个艺术圈和金融圈再次沸腾了。
陆景琛在看到请柬的瞬间，眼中爆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件作品。这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向整个圈子，重新宣示，他陆景琛才是那个唯一有资格定义苏念价值的人。
拍卖会当晚，现场座无虚席，名流云集。
所有人的目光都炙热地投向了主席台中央那块，红布盖着的巨大屏幕。
陆景琛坐在第一排神情倨傲，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旁边的座位，坐着的正是他最大的商业死对头，另一个艺术品投资大鳄王胖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仿佛都迸溅出了火花。
晚上八点整，拍卖会准时开始。
拍卖师用极其煽情的语调渲染了半天之后，终于亲手揭开了那块红布。
屏幕亮了。
一段经过专业剪辑的艺术感的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里，一条宁静的夕阳下的河流。
苏念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赤着脚静静地站在河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块石头狠狠地扔进了河里。
噗通一声。
石头沉入了水底。
水面泛起一圈涟漪，很快恢复了平静。
夕阳落下。
画面黑了。
录像结束了。
整个拍卖大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就完了？
这他妈的也算艺术？
就在众人怀疑人生以为自己被耍了的时候。后排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那个大评论家老白。他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涨红了脸，用一种近乎朝圣般颤抖的声音高声喊道。
“天哪！你们难道没有看懂吗？”
“这哪里是扔石头！”
“这分明是一个天才对生命对宇宙最深刻的哲学诘问！”
“那块石头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我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扔进了命运这条长河！”
“那瞬间泛起的涟漪，就是我们短暂而渺小的一生！”
“而那最终恢复平静的河面，则象征着我们最终都将归于的那永恒冰冷的虚无！”
“瞬间与永恒！啊！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老白说着，竟然激动得当场流下了两行热泪。
他这一番充满了激情与感染力的现场版阅读理解，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点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对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响起了此起彼伏恍然大悟的赞叹声。
所有人都用充满了敬畏的眼神重新看向了那块已经黑了的屏幕。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段无聊的录像，而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在用他最简洁的行为，阐述着宇宙的终极奥义。
陆景琛坐在前排，听着后面那一片狂热的赞美，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一群疯子！
陪着另一个疯子在这里演皇帝的新衣！
但他别无选择。
他知道，自己如果现在起身离去，那么从明天起，他就会被彻底地踢出这个圈子。
他只能硬着头皮，加入这场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荒诞的狂欢。
“我出一百万！”他第一个举起了牌子。
“两百万！”他旁边的王胖子立刻跟上，脸上还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
“五百万！”
“一千万！”
价格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地飙升。最终在经过了数十轮惨烈的厮杀之后，这段时长不到一分钟的扔石头录像，被陆景琛最大的商业死对头王胖子，以三千七百万的天价成功拍下。
创下了行为艺术录像的世界最高拍卖纪录。
陆景琛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
而此刻，始作俑者苏念正和她的姐姐苏晴坐在城东那栋她们刚刚全款买下的带花园的小洋楼里。
“姐，”苏念将一张银行卡推到了苏晴面前，“这里面是这次拍卖的分成。去，把你那个天天就知道pUA你的傻b老板给炒了。”
苏晴看着那张卡，和手机上刚刚收到的那一长串零的入账短信，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她看着眼前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眼神却充满了力量的妹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被守护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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