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公堂之上,气氛肃穆。
“威——武——”
两旁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低沉的堂威声,暂时压下了张老四和李老栓的争吵。两人被按跪在堂下,那头引起争端的水牛已被拴在堂外院中的拴马石上,不时发出沉闷的鼻息声。
堂上,平安县令李大人端坐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面沉似水。他年约五旬,留着三缕长须,官帽下的眉头紧紧拧着,显然对这种民间琐事扰他清静颇为不悦。师爷孙先生则静立一旁,眼神精明,手指无声地捻动着袖口,盘算着如何尽快了结此案,不影响老爷阅览今日的公文。
赵雄携一众捕快分立两侧。郑龙双手抱胸,一脸“早点打板子早点完事”的不耐烦。吴文则已备好纸笔,准备记录案卷。林小乙缩在队伍最末尾,几乎被吴文的身形挡住,他低眉顺眼,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公堂的阴影里,唯有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堂上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和动作——这是高逸深入骨髓的职业习惯。
“堂下所跪何人?因何事喧哗公堂?”李县令一拍惊堂木,声音带着官威。
“青天大老爷啊!”张老四抢先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小人张四,是城西张家沟的农户。求老爷为小人做主!那李老栓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我家耕牛‘大青’!这牛是小人一把草一口料,从小牛犊养到这么大的,全家就指望着它犁地过活啊!”他言辞恳切,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微微颤抖,情绪激动不似作伪。
“老爷休听他胡说!”李老栓立刻抬头反驳,同样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小人李栓,也是张家沟农户。这牛分明是小人家所养,名叫‘黑犍’。昨日午后小人将它放在村南山坡吃草,转眼就不见了!四下寻找,才发现被这张老四牵回了自家棚里!小人去理论,他非但不还,还反咬一口!求老爷明鉴!”他声音洪亮,带着被冤枉的愤懑,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放屁!李老栓!那坡上的草又不是你家的,我家的牛凭什么不能去吃?”
“张老四!你才是满口胡言!那牛分明是认得我家的唤声!你叫它一声它肯应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李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再有无礼,先掌嘴二十!”
两人这才悻悻住口,但仍互相怒视,胸口剧烈起伏。
李县令捋了捋胡须,看向赵雄:“赵捕头,你方才在外,可曾问出些眉目?”
赵雄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大人,卑职初步询问,双方各执一词,皆称牛是自家所养,且都能说出此牛的一些特征。围观乡邻有偏帮张四者,亦有认为李栓所言非虚者,一时难以断定。”
孙师爷在一旁低声道:“老爷,此类争牛案以往也有,多是乡邻纠纷,难有实据。或可调解双方共用,或酌情责罚一方,以儆效尤,以免耗时日久。”
李县令微微颔首,显然觉得师爷所言甚是。他清了清嗓子,打算沿用旧例:“你二人…”
“大人!”张老四猛地抬头,急声道,“大人!这牛真是小人的!您看它左角尖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旧裂,那是三年前它小的时候贪玩,在棚里撞到石槽磕的!当时还流了不少血,小人心疼得紧!”
李老栓立刻反驳:“大人休信他!那角裂小人也知道!是前年拉犁过田埂时,路滑摔了一跤磕碰的!小人还特意找了草药给它敷上!”
李县令刚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脸色有些难看。
吴文在一旁飞速记录,眉头也微微皱起。这些特征并非独一无二,双方都能说出,反而让情况更复杂。
郑龙有些不耐烦,低声道:“头儿,跟这些刁民废什么话?分明有一家在撒谎!拉下去分开细细拷问,不怕他不招实话!”他的声音虽低,但在略显安静的公堂上,还是让跪着的两人听得一清而下,脸色都白了白。
赵雄瞪了郑龙一眼,示意他噤声。刑讯逼供固然可能快速得到口供,但也极易造成冤案,非到万不得已,赵雄不愿用之。
就在此时,李老栓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道:“大人!小人还有证据!这‘黑犍’…哦不,这牛,它右边后蹄的蹄甲有一小道天生的浅黄色斑痕,不太显眼,但小人记得清楚!”
张老四一愣,随即像是被提醒了,立刻叫道:“胡说!那明明是灰斑!而且是在左前蹄!大人,他记错了!他连斑在哪个蹄子都说不清,分明是在诈唬!”
“是右后蹄!黄斑!”
“是左前蹄!灰斑!”
两人又就这个新的细节争吵起来,都一口咬定自己记得最准确。
堂上陷入短暂的沉默。李县令抚着额头,显然被吵得头疼。孙师爷也露出棘手的神色。赵雄目光锐利地在两人脸上扫视,试图找出破绽,但两人情绪激动、言之凿凿的模样,几乎毫无差别。
躲在后面的林小乙(高逸)心中却是一动。
‘蹄甲斑痕?’他暗自思忖。‘这种细节,若非极其熟悉且长期照料,很难注意到,更别说准确记忆位置和颜色。两人都能立刻说出类似特征,但细节有出入…这很有意思。要么有一方观察极其细致且记忆准确,另一方则是根据模糊印象或道听途说在编造;要么…两人说的可能都不是同一处斑痕?或者…’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现代刑侦中关于记忆可靠性、细节验证以及谎言识别的知识自动浮现。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开口建议仔细查验牛蹄,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急。现在开口,太突兀了。他只是一个胆小怯懦、无足轻重的小捕快。
他强迫自己继续保持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甚至故意往吴文身后又缩了缩,仿佛被堂上严肃的气氛吓到。
但他的小动作,还是落入了正在环视手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处理的赵雄眼里。赵雄看到那瘦小的身影又往后躲,心下不由闪过一丝无奈和轻视——这小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比他那因公殉职的老爹差远了。
然而,赵雄此刻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案件本身。他再次拱手对李县令道:“大人,双方均能说出此牛某些特征,然细节颇有出入。单凭口供,实难判断。卑职请命,允我等细致查验牛身,并询问相关人证,再行决断。”
李县令正愁无法断案,闻言立刻顺水推舟:“准!赵捕头,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勿使良善蒙冤,亦勿令狡诈者得逞。”说完,他象征性地又拍了下惊堂木,“退堂!一干人犯…一干人等,暂由赵捕头看管讯问!”
说完,李县令便起身,由孙师爷陪着,转回后堂去了。对他而言,过程不重要,结果尽快报上来就好。
堂威再起。
张老四和李老栓都被衙役拉了起来,脸上依旧写满了不服和焦急。
赵雄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他转向手下,目光扫过郑龙、吴文,最后在那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林小乙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没好气地道:“都别愣着了!把人和牛都带到偏院去!吴文,仔细问话记录。郑龙,看好他们,没我允许,谁也不准私下交谈!王老五…”
王老五立刻凑上来:“头儿您吩咐?”
“你去查查这两人平日里风评如何,有无前科。”
“得令!”
“小乙!”
林小乙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在…在!”
赵雄看着他那样子就有点来气,挥挥手:“你去…去打点水来,给那牛饮点水,让它安静些,别惊了。”这实在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
“是,头儿。”林小乙低声应下,低头快步向外走去。
经过那头水牛时,他的目光再次快速扫过它的四蹄。
‘左前蹄…右后蹄…’他心里默念着,‘或许,突破口就在这些细节的偏差里。’
但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乖乖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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