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转眼到了1978年。周家的孙子周明远已经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一双眼睛黑亮得像是能看透人心。那年腊月,村里来了个换糖人的挑担货郎,小孩子们都围着看热闹。
要个啥样的?货郎问排在最后的周明远。
小娃娃指着货郎担子上插着的样品:要那个有字的。
货郎笑了:这小崽子倒稀奇,别人都要龙要凤,偏他要字。说着捏了个字糖人递过去。
周明远接过糖人却不吃,小手指顺着糖浆的纹路描画,突然抬头对周老汉说:爷爷,这个字跟咱家箱底那本书上的有点像。
周老汉心里一下。箱底确实有本祖传的《千字文》,是前清时候的刻本,用篆书写就,连他自己都认不全。趁晚上一家子围着火盆烤火,周老汉把箱子里的书拿出来,小心翻开泛黄的纸页。
远伢子,你指给爷爷看,哪个字像?
周明远趴在炕上,小手指毫不犹豫地点在一个篆体字上。铁柱媳妇倒吸一口凉气——那糖人早化了,孩子根本没法对照。
这孩子神了!铁柱挠着头,我像他这么大时,连都分不清呢。
周老汉摸着孙子的头,想起司马昭托梦时说的读书种子,心里有了计较。第二天,他走了二十里山路,去公社小学找退休的老教师讨了几张识字卡片。
开春后的一天,周老汉带着孙子在自留地里点豆。周明远蹲在地头玩泥巴,等爷爷干完活过来一看,泥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个图案——四四方方,上面蹲着个小兽,活脱脱是当年那枚司马昭印章的轮廓。
远伢子,你这是打哪看来的?周老汉声音发颤。那印章上交后,家里连张照片都没留。
小孙子眨巴着眼睛:白胡子爷爷在梦里教我画的。
周老汉手里的烟袋锅掉在地上。那天晚上,他让铁柱去王屠户家赊了半斤猪肉,破天荒地给祖宗牌位前供了碗红烧肉。
周明远五岁那年,县里办了场文物展览,展出的正是当年周家上交的那批文物。铁柱借了大队的拖拉机,带着全家进城参观。展览馆里,周明远像条小鱼似的在玻璃展柜间穿梭,趴在每个展品前看得入神,拉都拉不走。
回家时,文化馆送了本展览画册。谁也没想到,半年后县里小学的老师来家访时,周明远竟能用树枝在地上准确无误地画出展览中青铜尊上的饕餮纹。
这孩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啊!戴着眼镜的年轻老师惊叹,我在师范读书时,教授说过这叫图像记忆,万中无一!
消息传到县文化馆,当年那位戴眼镜的干部——如今已是馆长老汪,专程骑着自行车来到周家。他带来一摞《文物》《考古》杂志,还有几本青铜器图录。
老周同志,你这孙子不得了!老汪摸着周明远的小脑袋,我干这行三十年,没见过对文物这么敏感的孩子。好好培养,将来能在考古界有大作为!
周老汉吧嗒着旱烟,脸上笑出一朵菊花:咱庄稼人不图大作为,就盼着他做个有用的人。
老汪临走时留下话,等周明远上初中,可以每周末去文化馆帮忙整理图书。铁柱媳妇连夜缝了个蓝布书包,周明远抱着书睡觉都不撒手。
村里人常说周家坟头冒了青烟,出了个文曲星。只有周老汉知道,这是那枚印章带来的福报。每当孙子趴在油灯下看书到深夜,他就会端来一碗红糖水,念叨着:远伢子,记住啊,本事越大,越要记得做人根本。
周明远七岁生日那天,周老汉把全家人叫到堂屋。他从梁上取下一个红布包,里面是那本《千字文》和这些年文化馆送的所有资料。
这些东西,从今儿个起交给远伢子保管。周老汉郑重其事地说,咱周家祖上八代贫农,到你这一辈,总算要出个文化人了。
小孙子接过包袱,突然指着中堂上那张已经发黄的奖状问:爷爷,那上面的字是不是?
全家人愣住了。奖状上国家文物四个字,从没人特意教过他。
那年夏天特别旱,村里井水都见了底。唯独周家院里的老槐树越发茂盛,树荫下那口老井,水位丝毫没降。王富贵常带着孙子来打水,每次都要对着槐树拜三拜。
老周啊,有天打水时,王富贵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省城开了个什么超常儿童班,专收你家远伢子这样的神童。要不要去试试?
周老汉摇摇头:苗儿长得再壮,离了本乡水土也不行。远伢子还小,先在村里扎稳根再说。
秋收过后,周明远上了村小。第一次考试就拿了双百,老师让他当班长。每天放学,总能看到他坐在槐树下看书的小身影,时而抬头与树叶沙沙声应和,像是在跟谁说话。
有天铁柱媳妇收衣服,听见儿子在树下念念有词:...鹰扬将军印,青铜质,龟钮,印面阴文篆书司马昭印四字...
她吓得差点摔了洗衣盆——这些专业术语,绝不是一个七岁孩子能从家里那些书上看到的。
当晚,周老汉把孙子叫到跟前:远伢子,你跟爷爷说实话,这些文物知识是谁教你的?
周明远玩着衣角:白胡子爷爷在梦里教的。他说...说等我长大了,要我去找真正的鹰扬将军印,现在博物馆那个是后人仿制的...
周老汉手中的烟袋锅再次掉在地上,这次,他怎么也捡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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