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内,一灯如豆。
窗外,是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窗内,唐月瑶的话语,则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苏文渊的心海中,轰然炸响。
郑家。
一位在北安根深蒂固的大儒。
一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州试。
一个“异端”的罪名。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学子。
苏文渊甚至可以想象,当他踏入北安州州试考场的那一刻,将会面临何等恐怖的场景。
那将不再是刘德海那种个人意志污染下的“伪道”领域,而是一个由一位真正的大儒,以及他门下无数信徒,共同构建的、思想高度统一、坚不可摧的“道统壁垒”!
在那样的考场里,他那篇《论迹不论心》的思想,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瞬间就会被无尽的黑暗与狂风所吞噬。
他将要面对的,是整个北方士林的集体敌意!
唐月瑶静静地看着苏文渊,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她本以为,当自己抛出这个近乎“绝望”的消息后,会从眼前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到震惊、愤怒、甚至是……恐惧。
然而,她失望了。
苏文渊的脸上,在经历了最初那一瞬间的凝重之后,便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那是一种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将一切艰难险阻都视若等闲的,超然的平静。
他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自怨自艾。
他端起了面前那杯温热的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然后他看着唐月瑶,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苏公子……”唐月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反而更加担忧了。她宁愿看到苏文渊愤怒,也不愿看到他这种仿佛已经认命了的平静。
“你……不担心吗?”她忍不住问道。
“担心?”苏文渊笑了笑,“担心有用吗?”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黑暗,缓缓说道:“唐小姐,多谢你,将如此重要的情报告知于我。这已是天大的人情,苏某记下了。”
“至于这州试……”他摇了摇头,“看来是一场鸿门宴啊。”
“那你……”
“此事容我……思索思索。”苏文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郑家势大,其道统在北方根深蒂固,我若以卵击石,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退缩。
唐月瑶的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难道自己终究是看错了人?这个少年虽然才华惊世,但面对真正的强权,也只能选择……低头吗?
然而苏文渊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愣住了。
“不过……”苏文渊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科举虽是正途,却也并非我唯一的出路。”
“我此番游学本就是为了增长见闻,磨砺道心。这州试能过固然是好。若当真过不了……”
他看着唐月瑶,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也无妨。大不了,我便转头回京,去寻我那位老师哭诉一番。想来凭他老人家大儒境以及翰林学士的身份,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唐月瑶的心猛地一颤,原来他不是所谓的普通书生!
她瞬间明白了。
自己错了。
眼前的少年,根本就不是认命,更不是退缩!
他是在……示敌以弱!
他是在用一种最“无赖”,也最有效的方式,来消解郑家带给他的压力!
是啊,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们玩这场不公平的游戏?
我背后,站着的可是一位当世大儒!
郑家再强,难道还敢公然与另一位同级别的大儒,彻底撕破脸皮吗?
想通了这一点,唐月瑶再看向苏文渊的眼神,已经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这个少年,不仅拥有惊世的才华,更拥有……一颗临危不乱、举重若轻的“大心脏”!
“苏公子高见,是月瑶……着相了。”唐月瑶对着苏文渊,心悦诚服地,微微一福。
“唐小姐言重了。”苏文渊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主动岔开话题,问道:“说起来,在下对这州试的流程,还不甚了解。不知唐小姐,可否为我解惑一二?也让我好提前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输得太难看。”
唐月瑶见他如此,也顺水推舟,不再提郑家之事。
“自然可以。”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州试,与县试大为不同。其流程也更加复杂和……玄妙。”
“州试,共考四场,历时五日。”
“第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名为‘向道之心’。”
“哦?”苏文渊来了兴趣。
“是的。”唐月瑶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所有考生,都会被引入一座由州城文庙气运,结合道门高手布置的‘问心幻境’之中。考生需在幻境中,经历种种考验——或富贵,或贫穷,或美色,或权势……以此,来考察其道心是否坚定。唯有守住本心,走出幻境者,方可进入下一场。这一场不计分数,只分‘通过’与‘不通过’,但刷下的人往往超过半数。”
苏文渊点了点头,这倒是有些意思。
“第二场名为‘杂学百题’。”唐月瑶继续说道,“这一场,不考经义,而是考校各种杂学。天文、地理、算学、律法、农桑、水利……无所不包。共一百道题,限时一个时辰,答对越多,分数越高。据说此项考核乃是当今陛下亲定,意在选拔真正的‘实干之才’。”
“第三场名为‘诗赋’。与县试类似,会当场出题,考验考生的文采与才情。”
“而最后一场则是‘策论’。”唐月瑶看着苏文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一场,与县试的八股文不同。它会针对当下朝廷或地方的某件具体政事,要求考生,提出自己的见解与解决之道。其题目往往由主考官亲自拟定。这也是……郑家,最有可能对你下手的环节。”
苏文渊静静地听着,将这四场考试的流程与重点,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幻境、百题、诗赋、策论……
这场州试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也……凶险得多。
他看着窗外,那似乎已经小了许多的雨势,眼中闪烁着名为“期待”的光芒。
“郑家的大儒,朝廷的御史,未知的幻境,包罗万象的杂学……”
“北安州,这场鸿门宴……”
“我还真是越来越想去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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