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暮色,沉淀得如同一池静水。窗外的天空被夕阳最后的余晖染成了一种介于橘粉与灰紫之间的朦胧色调,云朵的边缘像是被精心描摹的金线,慵懒地悬浮在城市的天际线上。
宋雨霏独自坐在渐暗的室内,没有开灯。母亲那通电话带来的涟漪,仍在心湖深处一圈圈地扩散,搅动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垒砌的平静。周翊轩的礼物,周晏如部长那通私人性质的电话……像两颗意外投入湖心的石子,力道、角度截然不同,却都精准地打破了表面的平衡。
她甚至能想象出父母在老家接到那份昂贵且心思巧妙的礼物时,是怎样的惊疑不定与隐隐不安。也能想象,周晏如部长那样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掌控全局的女人,是以怎样一种或许略显生硬却努力放柔的姿态,对着电话那头的普通夫妇,夸赞着他们的女儿。
这太不“周晏如”了,也太不“周家”了。
这背后,若没有周翊轩的坚持甚至……恳求,她是不信的。
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硬如铁的男人,那个在她面前时而沉默固执、时而流露出十年未愈伤痕的男人,会为了她,去做这样近乎“讨好”她家人的事?
心口某个被层层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陌生的认知轻轻撞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不是感动,更像是一种深刻的惶惑。他究竟想将她,将他们之间,推向何方?
暮色渐浓,华灯逐次点亮。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她办公桌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带,如同她此刻晦明不定的心事。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是前台,声音礼貌:“宋科长,有一位周先生给您送来了东西,需要您签收一下。”
周先生……她的心又是一悸。深吸一口气,她尽量平稳地回答:“好的,请让他稍等。”
走到前台,看到的却并非周翊轩本人,而是一位穿着得体、像是高级酒店侍应生的年轻人。对方手里提着一个设计简约却质感极佳的保温袋。
“宋小姐您好,受周翊轩先生委托,为您送餐。”年轻人笑容标准,递上一个签收单,“周先生嘱咐,务必提醒您按时用餐。”
宋雨霏签下名字,接过那个还带着温热触感的袋子,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回到办公室,她打开袋子。里面不是想象中的奢华大餐,而是一份精心搭配的轻食晚餐:清新的蔬菜沙拉,烤得恰到好处的三文鱼,一小份营养藜麦饭,甚至还有一小盅冒着热气的菌菇汤。旁边附着一张卡片,上面是她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知你必又废寝,胃疾忌空。工作虽重,身体为要。勿念,非为扰,唯望安。——轩」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施加压力的关切,甚至体贴地表明“非为扰”。他只是知道了她的习惯,洞悉了她可能的状态,然后用一种最不着痕迹、最不会引起她反感的方式,将他的关心落到实处。
一种极其细微的暖流,混合着更多的无奈与挣扎,悄然蔓延过心田。他像是改变了策略,从之前略带强硬的等待和出现,变成了如今这种无声的、渗透式的关怀。不给她任何拒绝和冷脸的机会,只是安静地、不容置疑地将他的存在感编织进她的生活缝隙。
她坐下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菌菇汤。温度正好,鲜香暖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饥肠辘辘,胃部隐隐有些不适。他竟连这个都记得。
默默地吃着这顿送上门来的晚餐,味道很好,远超外卖的标准。窗外的夜幕彻底降临,玻璃窗映出室内她独自用餐的纤细身影,以及窗外一片璀璨的灯海。
晚餐快用完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不是周翊轩,而是顾时瑾。
「雨霏,还在加班?路过你喜欢的甜品店,买了栗子蛋糕,要不要给你带上来?」
顾时瑾的关心,如同春风,和煦、舒适,带着令人安心的分寸感。若在平时,她或许会接受这份好意。但此刻,看着手边周翊轩送来的、几乎已被吃完的餐食,她指尖微顿,回复道:
「谢谢学长,不过已经吃过了。今天想早点回去休息,就不麻烦你了。」
回复之后,她看着屏幕暗下去,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她似乎在无意中,用周翊轩的“好”,不动声色地挡开了另一份“好”。
这并非她本意,却似是无心之下的选择。
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将餐盒仔细收好。她站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它们像是一条流动的光河,不知疲倦地奔向远方。
周翊轩的车,此刻会在这光河的哪一处?
他不再出现,却无处不在。用一份寄往她老家的礼物,一通她母亲接到的电话,一顿恰到好处的晚餐,一句简短的留言。
他沉默地、耐心地,在她周围布下了一张温柔的网。不是强迫,而是等待。等待她习惯,等待她心软,等待那颗自认琉璃般坚硬澄澈的心,不由自主地为之微漾。
夜色如釉,笼罩着城市,也浸润着她不再那般坚定的心防。未央之夜或许仍长,但某些变化,已如暗潮,在月光未曾照耀的心海深处,悄然涌动。
她知道,自己需要更强大的定力,才能守住这片即将因他而波澜再起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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