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节缠绵不去,连日的阴雨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苏晨抱着晓梦站在亭子间的窗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眼神空洞而无助。晓梦已经六个多月大了,正咿咿呀呀地挥动着小手,试图抓住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影子,却浑然不知母亲心中的惊涛骇浪。
宝宝看,那是小鸟哦。苏晨轻声对女儿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她一夜未眠,眼眶深陷,脸色苍白如纸。陈国平昨天带来的那些照片和信件片段,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在她心中反复绞割。
她再次颤抖着拿起那些,仔细端详。照片上的肖霄确实瘦了不少,但眉眼间依然是她熟悉的那个青年。他与那个叫李红梅的女知青站在一起,两人的距离近得令人窒息。最让苏晨心痛的是其中一张照片:李红梅正在为肖霄整理衣领,肖霄微微低头,神情看似温柔。
这是真的吗?苏晨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上肖霄的脸庞,你真的变心了吗?
晓梦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发出细微的啜泣声。苏晨急忙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哼起那首肖霄最喜欢的《喀秋莎》。歌声嘶哑而破碎,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凉。
晨晨,你怎么又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苏母推门进来,看到女儿手中的照片,眉头紧锁,不是说了不要再想那个负心汉了吗?
苏晨像是被烫到一样急忙将照片藏到身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苏母叹了口气,走到女儿身边,接过还在抽泣的晓梦:你看看你,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为那么个人,值得吗?
值不值得?苏晨也在心中问自己。这些年来,她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全凭着对肖霄的信任和等待。如果连这份感情都是虚假的,她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妈,我觉得这些照片有点奇怪。苏晨犹豫着说,角度都很刁钻,像是偷拍的。而且肖霄的表情...很不自然。
苏母不以为然:偷拍才真实啊!难道还光明正大地拍给你看?晨晨,你就死心吧。小陈那样的条件,多少人排队等着呢,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苏晨沉默地低下头。母亲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但这种为她好的方式却让她感到窒息。
午后,雨终于小了些。苏晨哄睡晓梦后,独自一人走出家门。她需要静一静,需要理清纷乱的思绪。
弄堂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邻居家炖肉的香味从窗户飘出来。几个孩子在水坑里嬉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追逐打闹。苏晨看着他们,突然想起自己和肖霄的童年。他们也曾这样在这条弄堂里追逐嬉戏,分享着彼此的梦想和秘密。
晨晨,出去啊?赵阿姨拎着菜篮子走过来,关切地看着她,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晓梦又闹夜了?
苏晨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赵阿姨拍拍她的肩膀: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对了,最近有肖霄的消息吗?
苏晨的心猛地一紧,摇摇头:没有,好久没来信了。
这孩子也是,去了东北就跟失踪了一样。赵阿姨叹气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是信件丢了。现在邮政也不靠谱。
苏晨感激地点点头。赵阿姨的话像一丝微光,暂时照亮了她心中的黑暗。是啊,说不定是信件丢了,说不定肖霄给她写了很多信,只是她没收到。
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那些照片和信件片段击碎了。即使信件可能丢失,那些照片又该如何解释?肖霄和李红梅并肩走在田埂上的样子,李红梅为肖霄整理衣领的神情...每一个画面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苏晨不知不觉走到了外滩。黄浦江上雾气朦胧,对岸的浦东还是一片农田,偶尔有几座低矮的厂房。江风中带着潮湿的腥味,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想起和肖霄在这里看日出的那个早晨,他们依偎在一起,憧憬着未来。
不管时代怎么变,我们都要在一起。肖霄当时这样说着,眼神坚定而温柔。
苏晨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那些誓言犹在耳边,为什么人心却已经变了?
同志,要拍照吗?一个摄影师走过来,肩上扛着老式的海鸥相机,在外滩留个影吧,背景很好看的。
苏晨摇摇头,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师傅,您能看出来照片是不是合成的吗?
摄影师愣了一下,笑道:这得看具体照片。不过现在的技术,要造假也不难。怎么,遇到麻烦了?
苏晨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最让她心痛的照片——李红梅为肖霄整理衣领的那张:您能帮我看看这张照片吗?我觉得有点奇怪。
摄影师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又从包里拿出放大镜:嗯...这照片角度很刁钻啊,像是偷拍的。你看这里,他指着肖霄的肩膀,肌肉线条不太自然,像是被处理过。还有这个女同志的手部位置,和衣领的角度对不上。
苏晨的心猛地一跳:您的意思是...这照片可能是假的?
不敢肯定,但确实有些可疑。摄影师谨慎地说,要是能有底片或者更多角度就好了。这种偷拍的照片,很容易借位或者剪辑。
一丝希望的光芒在苏晨心中燃起。但很快她又犹豫了——万一照片是真的呢?万一肖霄真的变心了呢?
谢过摄影师,苏晨漫无目的地在江边走着。她的心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仍然深爱着肖霄,不愿相信他会变心;另一半却被那些说得动摇不定。
路过一家邮电局时,苏晨突然停下脚步。她想起赵阿姨的话——说不定是信件丢了。也许肖霄给她写了很多信,只是她没收到?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她快步走进邮电局,来到咨询窗口:同志,我想问问,最近有没有我的信?我叫苏晨,地址是云南路弄堂。
工作人员查了一下记录,摇摇头:没有你的信。不过最近确实有些信件丢失的情况,你要是着急,可以去收发室问问有没有积压的信件。
苏晨按照指示来到收发室。这里堆满了各种信件和包裹,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分拣。听说苏晨来找信,一个老员工摇摇头:难啊!这么多信,怎么找?除非你知道确切日期和寄件人。
寄件人叫肖霄,从东北寄来的。苏晨急切地说,最近两个月的信都没有收到。
老员工叹了口气:东北来的信经常延误,有时候还会被误投。这样吧,你留个联系方式,要是看到了我通知你。
苏晨留下联系方式,失望地离开收发室。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两个工作人员的对话:
最近怎么回事?老是有人来问东北来的信。可不是嘛!昨天还有个男同志来问,说是帮朋友查信。奇怪的是,他说的名字和地址跟刚才那个女同志一模一样。
苏晨的心猛地一沉。男同志?帮朋友查信?难道是陈国平?
她急忙返回去问那个老员工:老师傅,您说的那个男同志长什么样?
老员工想了想:个子挺高,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像个干部。怎么,你认识?
苏晨感到一阵眩晕。是陈国平!他为什么要来查肖霄的信?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难道陈国平在拦截肖霄的信件?那些照片和信件片段,难道都是他精心策划的阴谋?
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定了。陈国平虽然对她有意思,但看起来是个正派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而且他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拆散她和肖霄?
苏晨失魂落魄地走出邮电局,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却浑然不觉。内心的挣扎让她几乎崩溃:一方面,她不愿相信肖霄会变心;另一方面,她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来反驳那些。
回到弄堂口,苏晨看见陈国平正等在她家楼下,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和奶粉。
晨晨,你去哪了?浑身都湿透了。陈国平急忙上前,脱下外套想披在她身上。
苏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去邮电局查过肖霄的信?
陈国平愣了一下,随即恢复镇定:我是去查过。我怕你收不到信着急,就想帮你问问。怎么,有消息了吗?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眼神坦荡,让苏晨再次动摇起来。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许陈国平只是好心帮忙?
没有消息。苏晨低声说,绕过他向楼上走去。
陈国平跟上她:晨晨,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肖霄他已经变心了,你在上海苦等他还有什么意义?
苏晨猛地转身,眼中闪着泪光:你有什么证据?就凭几张偷拍的照片和一段没头没尾的信?
陈国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实话告诉你吧,我在东北的那个朋友还打听到,那个李红梅已经怀孕了,肖霄为了负责,决定留在当地和她结婚。这些事,公社的人都知道。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晨心中的防线。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
陈国平上前扶住她:晨晨,接受现实吧。我会对你和晓梦好的,把晓梦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吗?
苏晨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跑上楼,砰地一声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晓梦被关门声惊醒,开始哭闹起来。苏晨机械地抱起女儿,轻轻摇晃着,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边的疼痛和绝望。
晓梦,爸爸不要我们了...她对着女儿喃喃自语,泪水滴在孩子粉嫩的脸颊上。
晓梦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哭得更大声了。母女俩的哭声在狭小的亭子间里回荡,令人心碎。
窗外,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城市里正在上演的爱与背叛。苏晨抱着女儿,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充满了迷茫和绝望。
这些年来,肖霄是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每当夜深人静,每当生活艰难,只要想起肖霄和他们的约定,她就能重新鼓起勇气。可现在,这个动力消失了,她的世界轰然倒塌。
也许妈妈说得对,我该现实一点了。苏晨轻声对晓梦说,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陈国平能给我们稳定的生活,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爱情...爱情不能当饭吃。
但她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却在呐喊:不!我不相信!肖霄不会这样对我的!
这种内心的撕裂让她几乎发疯。一方面,理性告诉她那些证据确凿,肖霄很可能已经变心;另一方面,直觉却又在坚持着对肖霄的信任。
夜深了,晓梦终于哭累了,在她怀里沉沉睡去。苏轻轻将女儿放回摇篮,自己却毫无睡意。她再次拿出那些照片和信件片段,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研究。
摄影师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肌肉线条不太自然...手部位置和衣领的角度对不上...
她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在肖霄和李红梅并肩走的那张照片中,肖霄的左脚迈在前面,但影子却显示光源来自右前方,这很不自然。还有李红梅为他整理衣领的那张,肖霄的肩膀线条确实有些扭曲,像是被处理过。
这些发现让苏晨的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但很快,她又沮丧起来——即使照片可能被处理过,那封信的片段又该如何解释?那些字迹确实是肖霄的,内容也明确表达了对李红梅的感激和留恋。
也许...也许只是感激,不是爱情?苏晨试图为自己找借口,但这个解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想起肖霄最后一封来信中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等我回来。那时的他,还是那么坚定而深情。为什么短短两个月,就一切都变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进房间,在晓梦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苏晨看着女儿熟睡的面容,那眉眼越来越像肖霄,让她心中一阵刺痛。
无论如何,她必须为了女儿坚强下去。如果肖霄真的变心了,她也要独自把晓梦抚养成人。如果这一切都是误会,她更要坚持下去,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这个决心让苏晨稍微平静了一些。她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低声说:放心吧,宝贝,妈妈会坚强的。不管爸爸回不回来,妈妈都会永远爱你。
月光下,苏晨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将那些照片和信件仔细收好,放进了抽屉最底层。无论真相如何,她都要先过好眼前的生活,为了晓梦,也为了自己。
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午夜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苏晨来说,这个夜晚格外漫长,心中的挣扎和痛苦,像这上海的梅雨一样,缠绵不去,看不到尽头。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陈国平正站在窗前,望着渐渐停歇的雨幕,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苏晨已经开始动摇。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彻底斩断她对肖霄的念想。
苏晨,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了。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雨后的上海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这片星空下,两个相爱的人被生生割裂,命运的齿轮继续无情地转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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