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那声震彻宫苑的咆哮余音尚未完全散去,被他紧紧环抱的虞瑶似乎被这近在咫尺的巨响和身周骤然增加的喧闹惊扰,那苍白如纸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嘤咛。
这细微的动静却如同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破了项羽狂暴的怒焰,将他所有的注意力猛地拉回。
“瑶儿?”他低吼声戛然而止,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而急促,重瞳中的暴戾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几乎要溢出的恐慌。
他笨拙却又极尽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她更舒适些,那双可挥动霸王戟撕裂千军的手臂,此刻却连用力拥抱都生怕伤到她分毫。
“快!医官!医官何在?!”他再次抬头怒吼,但这次的命令目标明确,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早已被亲卫连拖带拽请来的宫中老医官,提着药箱,战战兢兢地小跑上前。在数名举着火把的铁卫环绕下,在项羽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焦灼目光注视下,老医官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为虞瑶诊脉,查看她的气色、眼睑。
时间仿佛过得极其缓慢。风雨声、甲胄摩擦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项羽那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呼吸声,交织成一张紧张的网。
良久,老医官才缓缓收回手,对着项羽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敬畏和谨慎:“启禀大王,王后娘娘此乃骤闻惊变,忧思过甚,加之雨夜疾驰,风寒侵体,以致气血逆乱,心神耗损,故而厥逆。万幸……暂无性命之虞。”
项羽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毫,但那焦灼未减分毫:“无需废话!该如何治?要用何药?她何时能醒?”
“大王息怒。”老医官连忙道,“娘娘凤体虚弱,此症凶险在于调养。需立刻避风保暖,以温和汤药徐徐疏导郁结之气,补益耗损之心血,驱散寒邪。臣这就开具方药,以安神定志、温经散寒为主。若调理得当,静心休养,应无大碍,苏醒亦需些时辰。”他快速报出几味药材和煎服之法,自有侍从飞快记下奔去准备。
项羽闻言,紧锁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但至少那灭顶的恐惧稍缓。他打横抱起虞瑶,动作轻柔得与他庞大的身躯截然不符,大步流星地走向虞心苑内最温暖舒适的正殿暖阁,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和一句冰冷的命令:“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寝殿的暖阁内早已被机灵的侍从收拾妥当,银骨炭盆烧得正旺,驱散着雨夜的寒湿。项羽小心翼翼地将虞瑶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榻上,亲手为她掖好被角,自己则浑身湿透地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的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她一般。
或许是温暖的环境起了作用,或许是老医官的药汤被强行灌下后开始发挥药效,约莫半个时辰后,虞瑶的长睫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呻吟,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往日清亮柔美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茫然、虚弱,以及苏醒后瞬间涌上的、关于兄长失踪的深刻痛苦与惊惶。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项羽那布满血丝、写满担忧与疲惫的重瞳。
“阿…羽…”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丝,“兄长…我兄长他…”泪水瞬间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那缕异色的发丝中。
“瑶儿,你醒了!”项羽巨大的手掌收紧,却又立刻控制住力道,“别怕,寡人在此!子期的事,寡人已知道,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将他平安找回!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心休养!”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就在这时,暖阁紧闭的窗外,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雨声完全掩盖的“嗒”的一声轻响传来,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细小石子撞上了窗棂。
项羽的重瞳猛地一凝,锐利的目光瞬间刺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这是他与直属影卫之间约定的、在最紧急且不宜现身时的最高优先级信号——意味着有极其重要且紧急的情报需立刻呈报。
他脸色瞬间阴沉下去,重瞳中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升腾。这些影子,终于来了!他猛地起身,动作带起的风扑动了床幔。
“一群废物!还有脸来禀报?!”他低吼着,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抬步就要走向窗边,显然是要去接收那注定令人愤怒的情报,并准备隔窗下达严惩的命令。
“阿羽…且慢…”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虞瑶不知何时挣扎着半撑起身子,虽然虚弱得随时会再次倒下,但眼神却透着一股异常的清醒和坚持。她回忆起史书上的结局,深知项羽的暴怒和多疑常常会坏事。
这些影卫固然有失职之过,但他们也是目前唯一深入了解现场和经过的人,更是追查兄长下落的关键力量。此刻降罪严惩,除了泄愤,于事无补,甚至可能打断线索。
“此事…蹊跷…”她喘息着,声音虽弱,却清晰,“兄长…他并非…寻常人等…能轻易…加害。影卫…失职…确该惩处…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聚集着力气,“但他们…熟知情况…眼下…追查兄长下落…还需…倚仗他们。…暂且…息怒…先听…情报…让他们…将功折罪…查明原委…更为…紧要。”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句句点在关键之处。那现代灵魂的逻辑思维和顾全大局的意识,在这一刻压过了个人的悲痛与虚弱。
她望向项羽的眼神里,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他能更加冷静睿智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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