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智富的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南区“海洋生物科技研发园区”的地下车库。一路畅通无阻，后视镜里干净得让人心慌。他熟练地将车停入一个标有“私人”字样的专属车位，熄了火。
温智富没有立刻下车，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看向副驾上面无表情的恬静：
“这一路上…太干净了。是不是我们太警觉了？张明理那条线断了就断了，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张家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直接怀疑到我们头上，还派人跟踪？”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后怕。
恬静缓缓转过头，妆容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讥讽：“警觉？不是你接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的吗？”
她红唇轻启，语气尖锐：“到底是谁告诉你，‘你们周围有眼睛，已经盯上你们了’？嗯？”
温智富脸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一个陌生号码。用了变声器，听不出是谁。但他说出了张明理的名字，还说…还说实验室最近动作太大了…”
“一个变了声的匿名电话？”恬静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就把你吓破胆了？温智富，你当年那点胆子都被狗吃了吗？这种藏头露尾的东西说的话你也信？万一是对头搞鬼，故意吓唬我们自乱阵脚呢？”
她越说语气越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现在好了，你自己慌里慌张信了，还把家里那个小崽子直接弄晕了带过来！家里那个大的呢？你回去怎么跟她解释耀耀又‘病了’？你妈呢？她不是最疼她宝贝孙子吗？怎么解释啊？”
温智富被她说得脸色青白交加，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澜澜那边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行，她最近心思也不在家里。我妈…”他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和疲惫，“我送她回老家了。她说…说她见不得孩子受苦，每次耀耀‘生病’她都比谁都难受，眼不见为净。”
“孩子？呵。”恬静发出一声极轻的、却冰冷刺骨的冷笑。
他看着车窗外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手指敲击的速度更快了，商人的算计本能逐渐压过了之前的慌乱，语气变得冷静甚至带上一丝冷酷：
“…如果…如果耀耀这个受体，这次的评估结果最终还是失败，数据无法稳定，甚至像合作方抱怨的那样，连作为复制蓝本的价值都在降低…”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恬静，试探着，却又带着决断，“那就换人。换成澜澜。她的资质更好，成功率也许更高。我们不能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一个眼看要报废的项目上。”
“不行！”恬静猛地转过头，声音陡然拔高，“‘实验品’我已经拿出一个了！我不允许你对澜澜下手！想都别想！”目光狠狠盯着温智富，一字一句地纠正道，“温智富，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们的孩子，只有一个，温澜。只有澜澜。”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母兽护崽般的凶狠，与刚才谈论温寻耀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温智富被她的激烈反应噎了一下，随即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压低声音吼道：“那合作方那边怎么交代？！你给他们的那些所谓‘改良’试剂，效果比耀耀身体里自然产生的那些东西排斥反应还要强烈！他们今天差点把电话打爆！跟我要说法！要进度！要成果！他们投了那么多钱，不是来看我们一次次失败的！”
提起合作方，恬静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烦和厌恶，她猛地推开车门下车，高跟鞋在寂静的车库里发出清脆而咄咄逼人的回响。
“说法？我还想跟他们要说法呢！”她转过身，对着车里的温智富冷声道，“当年能接近核心、有机会做记录的只有我！我交给他们的已经是最大限度还原的东西了！是他们自己蠢，理解不了更深层的生物活性密码，复刻不出真正的稳定态，只知道加大剂量蛮干！弄出这些杀人毒药还敢来跟我要说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了那种研究主导者的冰冷傲慢：“告诉他们，爱信信，不信滚！有本事他们自己去找珑奚鄀从坟墓里爬出来问！现在，要么乖乖等着我的下一步指令，要么…带着他们的残次品和贪得无厌的胃口，立刻给我消失！”
她的目光移向车后座的方向，那里，温寻耀正被一个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小心地从车里抱出来，依旧陷在深度的药物昏睡中，小脸苍白。
恬静看着那个孩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母亲该有的温情，只有一种科学家打量实验品的冷静，甚至…一丝厌弃。
“至于他，温寻耀，”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他顶多算是个…比较特殊的实验本体，奚鄀留下的…还算有点价值的遗产罢了。如果这次的系列测试证明他已经无法再稳定提供有效数据，或者适配性持续下降…”
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吐出无比冷酷的话语：“那就让他一直‘睡’下去吧。或者，如你所说，让你妈带他走得远远的，去国外‘疗养’，别在这里碍事。我们需要集中资源，调制新的适配剂。珑奚鄀...有个孩子吧？”
说完，她不再看温智富，转身快步走向车库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的金属门。抱着温寻耀的工作人员立刻无声地跟上。
温智富独自坐在车里，商人精明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珑奚鄀的孩子…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孩子，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奚鄀可能留下了比实验室数据更宝贵的“遗产”——一个活生生的、可能完美继承了“深蓝”特质的存在！这远比用温寻耀甚至温澜去做适配试验要强得多！这才是真正无价的资产！
但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孩子在哪？是男是女？多大年纪？现状如何？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自己去查？
温智富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太冒险了。当年的事牵扯太深，俱乐部里其他几家都讳莫如深，自己去查，很容易引火烧身。而且，他手下也没有足够专业且绝对保密的人去做这种事。
他的脑海中瞬间跳出一个名字——林晟。
林总。这个人脉通天、心思深沉似海、永远让人摸不清底牌的男人。他仿佛对“波塞冬”计划及其相关的一切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并且总有办法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把“珑奚鄀可能有孩子”这个消息，像抛饵一样，巧妙地放给林晟。
温智富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林晟绝对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以他的能力和手段，去核实、去寻找，比自己亲自下场要安全高效得多。
那么，关键问题来了——要用这个消息，从林晟那里交换什么？
直接要钱？太低级了。林晟能提供的，远不止金钱。
合作方那边的压力…或许可以借此转嫁出去？让林晟去对付那些催命鬼一样的投资人？或者，让林晟提供更稳定、更高级的技术支持，来替换掉恬静那些越来越不靠谱的“改良”试剂？
甚至…更远大一点，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能否与林晟建立一种更稳固的、基于这个“终极资产”的联盟关系？摆脱目前受制于人的局面？
温智富的大脑飞速权衡着各种可能性，利弊得失在心头清晰罗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 potentially 能扭转全局的机会，但也风险巨大。一旦消息放出，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后续的发展可能就不再受他控制。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另一部极少使用的加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富贵险中求。
他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内容隐晦却足以让目标人物明白：
「听闻珑奚鄀遗留一尾幼鱼，不知踪迹。林总可有垂钓之意？」
按下发送。
温智富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球踢到了林晟那边。他需要等待，等待那条深水巨鳄对此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库里的寂静变得愈发压抑。就在温智富开始怀疑这条线是否走不通，甚至开始后悔是否太过冒进时——
“嗡……”
那部加密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
没有提示音，只有冰冷的文字悄然浮现。
发信人未知，内容同样简短，却像淬了冰的钢丝，瞬间勒紧了温智富的呼吸：
「鱼饵馊了，温总。珑奚鄀的池塘早就干了。」
温智富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林晟不仅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而且…他竟然直接否定了这个消息？语气如此肯定，仿佛他早已知道结果？或者…他是在试探？还是在警告他不要用虚假情报浪费他的时间？
就在温智富冷汗涔涔，试图解读这短短一句话背后深意时，手机再次震动！
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
「不过，你家里那两条小鱼，倒是有点意思。大的安静得反常，小的…快翻肚皮了。」
温智富的血液几乎要冻结！
林晟他知道！他不仅知道温澜和温寻耀的存在，他甚至清楚地知道他们近期的状态！
这种被完全看透、毫无隐私可言的感觉，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一直冷冷地注视着温家发生的一切！
第三条信息，几乎是踩着第二条的尾巴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决定他人生死的冷漠：
「想要新鱼饵稳住你那些嗷嗷待哺的‘合作伙伴’？可以。拿‘小鱼’最近所有的‘水质监测报告’来换。记住，我要全部的，真实的。别试图掺水，我尝得出来。」
「水货的代价，你付不起。」
信息到此为止。
没有讨价还价，没有疑问，只有赤裸裸的索取和冰冷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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