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平站在密殿中央,目光落在石台上的青铜匣。那匣身斑驳,蚀纹深陷,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骨节。他未伸手,也未靠近,只是静静站着,怀中空置的凹槽仍残留着黑玉牌嵌入时的微震。纱幕上,“令”字悬停片刻,笔画边缘泛起细微波纹,如同水面被无形之物搅动。
紧接着,第二个字浮现——“封”。
第三个字缓缓成形:北。
“封北令。”他低声念出,声音在密殿中散开,撞上四根石柱又折返,未激起半点回响。纱幕上的字迹不再变化,转而浮现出一片模糊的地形轮廓,山势走向与河流脉络以极简线条勾勒,中央一点红光微微跳动,似有呼吸。
青铜匣在此刻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锁扣松动。
他知道,这是开启的信号。
他缓步上前,右手探向匣盖。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寒意顺指骨窜入臂膀,不是冷,而是一种沉滞的压迫感,仿佛血液在经络中骤然凝缓。他没有抽手,掌心贴紧匣面,任那寒意蔓延。
匣盖自行掀开一线,一道暗金色的符文自缝隙中升起,悬于空中,呈环形排列,共九道。符文无光,却能清晰辨识,每一笔都带着古拙的棱角,不似今人所刻。他凝视片刻,体内铜戒忽有微动,戒面原本闭合的符线悄然舒展,与空中符文产生呼应。
共鸣开始了。
他闭目,神识沉入丹田,引导气息沿奇经八脉逆行而上,直贯眉心。这是守律人血脉特有的感应方式,非修炼可得,而是烙印在骨血中的本能。随着神识推进,脑中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细针自颅底刺入,沿着神经层层穿刺。肋骨右侧旧伤随之抽搐,那处曾被断刃贯穿,虽早已愈合,此刻却像被重新撕裂,钝痛如锯齿来回拉扯。
他咬牙,未退半步。
神识继续上行,终于触及眉心一点微光。那光极小,却坚如磐石,是他多年修行凝成的识海核心。他以意念催动,将那点微光缓缓推出,迎向空中符文。
九道符文同时亮起,暗金转为深红,随即化作一道流光,直坠入他眉心。
刹那间,画面涌入脑海。
一片荒原,地表龟裂,草木枯死,唯有一座残塔孤立于中央,塔身倾斜,顶端断裂处插着半截断裂的旗杆,旗面残破,依稀可见一个被撕去大半的“玄”字。塔基周围,地面呈放射状裂开,裂缝深处透出暗紫色雾气,缓慢升腾,又被某种无形之力压回地底。雾气中偶尔闪过扭曲的人影,动作僵硬,似在挣扎。
紧接着,灵力图谱浮现——以残塔为中心,一圈圈波纹向外扩散,颜色由紫转黑,间隔三息便增强一阶。图谱下方标注着时间刻度,最后一点标记为“七日之后,峰值将破界”。
任务目标清晰:七日内抵达北方荒原残塔,查明灵力异变源头,阻止其突破封限。
他睁开眼,额角已有冷汗滑落。青铜匣内,除符文外,还有一物静静躺着——一枚铜质信物,形如钥匙,表面刻着与黑玉牌上相同的锁链纹路,但更细密,且末端多出一道缺口,像是等待某种东西嵌合。
他伸手取出信物,入手沉重,远超铜质应有之感。信物贴掌时,体内铜戒再次震动,频率与先前不同,带着警示意味。
纱幕上的地形图开始变化,红点位置放大,周围山脉轮廓逐渐清晰。与此同时,石柱上的锁链纹路也微微发烫,仿佛与信物产生某种联动。他低头看向信物缺口,忽然明白——这不仅是凭证,更是钥匙,用于开启任务区域内的某道封禁。
他将信物收入袖中,目光扫过石台。青铜匣已恢复沉寂,仿佛从未开启过。纱幕上的图谱仍在运转,灵力波动频率稳定上升,每一圈波纹都像在倒计时。
他转身,走向密殿出口。黑玉牌仍嵌在石壁凹槽中,未取回。他知道,此刻取回,意味着正式结束仪式;而一旦离开密殿,任务即刻生效,再无退路。
脚步在石砖上停下。
他抬起左手,轻轻抚过胸口。那里空荡,却仿佛仍能感受到玉牌贴肤时的微温。从今往后,他不再依令而行,也不受宗规所束。他所行之处,即是律所在之地。
他收回手,转身面向石壁。
右手探出,五指张开,稳稳按在凹槽边缘。指节微收,准备将玉牌取出。
就在指尖触碰到玉牌边缘的刹那,信物在袖中猛然一震,像是被某种远距离的波动牵引。他手臂一顿,目光骤凝。
纱幕上的灵力图谱突然跳动,原本规律的波纹出现断层,黑色圈层提前扩张一圈。时间刻度闪烁,数字跳动——“六日又十二时辰”。
提前了。
他不再迟疑,用力一扣,将黑玉牌从凹槽中拔出。
玉牌离壁瞬间,密殿四角的石柱同时发出低鸣,锁链纹路由灰转红,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地面轻微震颤,石台上的青铜匣轰然闭合,表面蚀纹重新沉寂。
他将玉牌收回怀中,转身大步走向出口。
石壁无声滑开,露出下行石阶。他踏上第一级,脚步未停。
第二级时,袖中信物再次震动,比先前更剧烈,几乎要挣脱布料。
第三级,他忽觉鼻端掠过一丝气息——不是铁锈,也不是血腥,而是一种极淡的焦味,像是草木在极高温下瞬间碳化后的余烬。这味道陌生,却让他脚步微滞。
他没有回头,继续下行。
第四级,焦味渐浓,且夹杂着一丝微弱的震动,自地底传来,极轻,但频率与灵力图谱的波动完全一致。
第五级,他右手已按在腰间,那里空无一物——他从未佩剑。但此刻,他仿佛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逼近,不是敌人,而是任务本身开始反噬。
第六级,袖中信物突然发烫,烫得他皮肤一缩。他猛地停步,左手探入袖中,将信物攥紧。
信物表面的锁链纹路,正在缓缓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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