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钟声在主峰回荡第三遍时,张继平已立于律墟入口。石门半启,内里无光,却有气流自缝隙中缓缓溢出,带着陈年石粉与金属锈蚀的气味。他未带兵刃,未披法衣,只着粗麻短褐,腰间悬着那枚长老所授竹简。铜钉三枚,藏于袖中,一枚贴腕,两枚藏袖深处。
他抬手触门,石面冰凉,掌心却感到一丝震颤,仿佛门后有脉搏在跳动。石门应手而开,无声滑入地底。他迈步进去,身后石门闭合,严丝合缝,不留痕迹。
眼前是一片灰白空间,地面由无数块方形石板拼成,每块石板上刻有残缺律文,字迹扭曲,有的正反颠倒,有的笔画断裂。头顶无天光,唯有九盏青铜灯悬于虚空,灯焰青白,不摇不晃,却将影子拉得极长。空气中浮着细碎光点,如尘埃,实则是断裂的律痕,在空中游走不定。
前方三丈处,立着一座石碑,碑面光滑如镜,映不出人影。碑前摆着一方玉盘,盘中盛着半碗清水。一个声音响起,非从耳入,而是直接在识海震荡:
“识律者,当辨真伪。真律自生共鸣,伪律则引乱识。三盏灯灭前,选出三道真律,刻于碑上。错一道,削识十年;错三道,神识溃散。”
话音落,第一盏灯焰骤缩三分。
张继平未动。他闭目,灵力自丹田升起,绕七脉而行,却不再如往常般顺畅。识海中,那些游走的律痕开始躁动,像被惊动的虫群,纷纷向他识海边缘撞击。他以神识为墙,一寸寸加固。
他睁眼,走向玉盘。俯身时,袖中铜钉微震,他不动声色,用指尖轻触水面。水纹荡开,倒影中石碑表面忽然浮现三行字:
“律不可欺,心不可伪,行不可逆。”
字迹一现即隐。他凝神再看,水面已平。他退后半步,目光扫过四周石板。其中一块刻着“不得擅启封脉”,字形规整,律气凝实;另一块写着“违者形神俱灭”,笔锋凌厉,却透出一股虚浮之感。
他走向第一块,抬手虚按碑面。石碑微颤,镜面泛起涟漪,却无光纹浮现。他收回手。
第二块,他未近前,只以神识探去。刹那间,识海剧痛,仿佛有铁锥刺入太阳穴。他踉跄后退,鼻腔溢血,滴在石板上,血珠竟被石面吸收,化作一道暗红纹路。
他抹去血迹,抬头看灯。第一盏已熄。
他盘膝坐下,不再看石板,而是凝视玉盘。水静如初,但他知道,刚才倒影中的三行字,是真律的投影。真正的律,不在石上,而在回应之中。
他闭目,默念那三句话。识海中,游走的律痕忽然静止一瞬。他抓住时机,以神识为笔,在识海中刻下:
“律不可欺。”
刹那间,石碑轰然作响,镜面裂开一道竖纹,一道金线自下而上浮现,停在三分之一处。
他再刻:
“心不可伪。”
第二道金线升起,与第一道交汇。
第三道,他未立刻动。袖中铜钉突然发烫,贴腕那枚竟自行滑出半寸,钉尖指向一块不起眼的石板——其上刻着“律存,人亡”四字,字迹残缺,仅余“律”与“亡”可辨。
他起身,走向那块石板。俯身细看,发现“亡”字末笔并非收锋,而是延伸入石缝,像一条潜行的蛇。他以指腹沿笔画轻抚,石板突然震动,浮现出完整句子:
“律存,人亡;律亡,人存。”
他心头一震。这非《守则》原文,而是某种反诘。他若刻此句,是认同律可覆人,还是人可覆律?
第二盏灯焰缩至将熄。
他抬手,以神识为引,在碑面虚划:
“律存,人存。”
石碑震颤更剧,镜面裂纹扩散,第三道金线缓缓升起,三线交汇,凝成一道完整光纹。地面震动,前方石板翻转,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他未停歇,踏阶而下。
阶梯尽头是一间石室,中央立着一根青铜柱,柱上缠绕着九道铁链,每道链上挂着一块骨牌,牌面刻有古律条文。室中无灯,却有幽光自骨牌透出,映得四壁泛青。
“承律者,当受古律之重。九律轮转,每承一重,肉身铭文。三重不过,筋骨尽碎。”
话音未落,第一块骨牌脱落,飞至他面前,悬浮不动。牌上刻着:“执律者,不得私心。”
光华一闪,牌面文字化作一道金线,射入他眉心。他浑身一僵,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纹路,如蛛网般蔓延至脖颈。肌肉抽搐,骨骼发出细微的爆响。
他咬牙,未倒。
第二块骨牌飞出:“执律者,不得畏战。”
金线入体,纹路加深,蔓延至双臂。他右手五指突然无法伸直,指节扭曲,指甲发黑。他用左手按住右腕,强行拉直,指骨发出咔咔声。
第三块:“执律者,不得求退。”
金线入体,纹路直贯脊椎。他双腿一软,单膝触地,却以双掌撑地,未全跪。脊骨如被千针穿刺,冷汗浸透衣衫。
第四块飞出:“执律者,当以身为祭。”
他抬头,瞳孔已泛金。这一条,不在《守则》中。他欲闪避,骨牌已碎,金线如鞭抽入胸膛。他整个人被掀飞,撞上石壁,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
血落地,竟不散,反而汇聚成一个残缺符号——与他藏于旧袍夹层的律印残片完全一致。
第五块骨牌尚未落下,他已察觉不对。这些律条,非单纯考验,而是追溯某种身份。他不是在承受律法,而是在被律法识别。
第六块飞出:“执律者,当断亲故。”
金线入体,识海翻腾。他脑中闪过断渊三派首领的面容,闪过门派长老的言语,闪过自己曾亲手封矿的瞬间。一股巨力撕扯神识,仿佛要将记忆剥离。
他闷哼一声,嘴角再度溢血。
第七块:“执律者,当绝情欲。”
金线入体,心脉剧震。他胸口如遭重击,五脏翻腾,眼前发黑。他靠着石壁滑坐,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甲断裂,血染石板。
第八块尚未动,他已无法起身。脊椎铭文深入骨髓,四肢经脉如被铁箍锁死。他抬头,看见第九块骨牌微微颤动。
就在此时,袖中第三枚铜钉突然自行滑出,落于地面。钉身沉黑,表面浮光如水,竟缓缓爬向他掌心。
他用尽力气,将钉握入手中。
钉尖触掌,一股灼热直透识海。那些铭刻在身的律文突然共鸣,与铜钉产生呼应。他体内残存的律令残意,与古律形成对冲。
第九块骨牌碎裂,金线未出,反被铜钉吸住,化作一缕细丝,缠上钉身。
石室震动,铁链崩断两道。
他靠着石壁,喘息粗重,右手五指仍无法伸直,左臂铭文未退,胸口血痕未干。铜钉在他掌心发烫,钉尖残留着那缕金丝。
石室尽头,一道石门缓缓开启,内里黑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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