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车轮骨碌碌转和“叮咚”订单声里哧溜一下溜走了。
王德发那家伙居然还憋着没放大招，不知道是被“榜一大哥”的事整蔫儿了，还是在暗搓搓憋什么更损的坏水儿。
叶伟呢，还是老样子，每天载着乐乐在城市里东奔西跑，活像只打不死的小强，一边闪躲着可能的麻烦，一边捡拾着生活缝隙里的小确幸。
这天下午，系统冷不丁甩来个城北老城区的单子。
那地方全是些钉子户似的老破小，倔强地杵在那儿，跟时代较着劲儿。
这里的时光仿佛被调成了0.5倍速播放，空气里搅和着老房子的陈年霉味、不知谁家爆锅的菜香，还有一丝被时代列车抛下的小小忧伤。
叶伟跟着导航，在堆满杂物的楼道里七拐八绕，吭哧吭哧总算爬上一栋六层老楼的顶楼。
楼道里黑黢黢的，声控灯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反应慢半拍，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牛皮癣小广告。
除了灰尘味儿，空气里还飘着一股若隐若现的中药味，闻着跟老中医诊所一个样儿。
他仔细对了对门牌号，嘿，没错，就是这家！
抬手敲了敲那扇漆皮掉得斑斑驳驳、露出木头底色的老旧防盗门。
等了老半天，才听见屋里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听着就让人替它费劲。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门慢悠悠地开了一条缝。
咦？怎么里头也黑乎乎的？还以为会有一道光透出来呢。
门缝后面站着个年轻姑娘，瞧着也就二十出头，但那状态可真是吓人一跳。
她套着件洗得发灰的居家服，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素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那黑眼圈，重得跟国宝熊猫有得一拼。
最绝的是那双眼睛——
本该很漂亮的杏眼，这会儿却跟丢了魂儿似的，空洞得吓人，整个人活像个断了发条的玩偶。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外卖小哥，不说话，也不伸手接外卖，整个人跟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感觉手指头一碰就能碎一地。
叶伟被她这副模样和那空洞的眼神搞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送过那么多外卖，啥样奇葩客户没见过——有吹毛求疵的、阴阳怪气的、火急火燎催命的。
但像这样……整个人跟被掏空了似的，还是头一遭。
这哪是普通的累啊，简直像是魂儿都被榨干了！
他赶紧把外卖袋子往前一递，努力稳住声线，挤出点轻松劲儿：“您的外卖到啦~”
那姑娘这才像突然回了魂，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伸出瘦得能看见青色血管的手，一声不响地接过袋子。
嚯！那手指头冰得跟刚从冷冻层拿出来的冰坨子似的，碰到叶伟时把他冻得一哆嗦。
“……谢了。”
声音哑得跟砂纸磨过木头似的，轻得几乎听不见，好像八百年没开过口。
就这俩字，费劲得像是从沙漠最底下硬刨出来的。
然后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砰”的关门声都省了，就这么像慢镜头回放似的转过身，拖着步子又飘回了屋里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那背影单薄得像张纸片，感觉一阵小风就能吹散了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场。
叶伟杵在原地，整个人有点懵圈。
门缝里透出的那点昏暗光线和若有若无的药味，像块黏糊糊的糖浆，死死拽着他的心往下沉。
他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没憋住，冲着那个快要被黑暗完全吞没的背影，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
“那啥……您，多保重身体啊。”
门里的人影好像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但终究啥也没说。
“咔嗒”一声轻响，老旧的防盗门严丝合缝，把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叶伟盯着紧闭的房门发了会儿呆，心里头堵得慌。
那姑娘死气沉沉的眼神、惨白的脸、砂纸般的嗓音，还有满屋子的药味和那股子丧气，就像块湿哒哒的旧抹布，“啪”地一下糊在了他心口上。
他紧了紧怀里的乐乐，转身下楼。老旧的楼梯在他脚下“吱呀吱呀”地呻吟，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刚走到三楼转角，楼上那扇紧闭的门后头，突然飘下来一阵憋得死死的、细得像蚊子叫似的……抽泣声。
那微弱的啜泣闷闷的，像是被人死命捂住嘴巴，却还是从喉咙缝里漏了出来，一抽一抽的，带着说不出的难受和憋屈。
叶伟的脚步“唰”地一下刹住了。
他猛地仰头，盯着楼上那扇斑驳的房门，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头像压了块千斤巨石。
那个年轻姑娘到底在经历啥？是病痛折磨？情伤暴击？还是被生活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那种快要把人整个儿吞没的绝望感，穿透厚厚的门板，直戳他心窝子。
他自己也在这生活的泥潭里扑腾挣扎，可此刻听到这种无声的尖叫，突然就有点扛不住了。
这不单是对一个陌生客户的同情，更像是在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里，猝不及防地撞见了另一个同样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自己。
他猛地抱紧怀里的快递箱，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这栋阴森森的老楼。
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街上车水马龙的喧嚣突然变得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可那姑娘惨白的脸、失焦的眼神，还有那断断续续、憋在喉咙里的哭声，却像烧红的烙铁，在他脑子里“滋滋”作响，挥之不去。
这次送外卖的体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没有争吵，没有刁难，连对话都少得可怜。
但偏偏就是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让人更真切地触摸到了城市光鲜亮丽表皮之下，那深不见底的孤独与暗伤。
叶伟载着乐乐赶往下一单的路上，心里沉甸甸的。
原来生活可以这么难，而且每个人的难处，都藏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他自己在努力打拼的同时，也开始留意到那些同样在黑暗中，独自咬牙前行的人们。
这种感受，就像往深不见底的潭水里丢了颗小石子，水面虽然没掀起大浪花，但水下的暗流，却已经悄悄地改变了方向。
谁知道下次敲开哪扇门时，又会撞见什么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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