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老农挥舞着锄头，举起又落下，锄头吃进土里，再一撬，一大块黑褐色的，还带着冰雪湿气的泥土便应声翻转，动作利落，显然已经干习惯了农活。
听到声音时不确定地抬起了头，手拄着锄柄，往四周望了望，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看不大清目标。
老人的皮肤是历经风沙后的黝黑，皮肤紧贴着骨骼，没有多余的脂肪支撑，额头，眼角，唇周布满了皱纹，下颌留着白须。
他微眯的双眼带着浑浊，没看到目标又重新抬起锄头往下锄。
“许老头！许老头！京市的同志来找你了！”又传来了声音。
久违地听到这个地方，老人还有些恍惚，举起的锄头也停在了半空。
“老许，是京市来人了？”旁边一个同样举着锄头的老汉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公社主任带着几个人往他这边走。
田垄里其他社员纷纷抬起了头，都想看看这京市的人长什么样，好奇地往他们那张望。
“京市……”许南山手上脱力，锄头砸在土上，他迟疑地转过头，就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许老！”张卫东一连跨过几个田埂踉跄来到许南山面前。
“许老，我可算是见着你了！”他激动地握住许南山的手，可入手时明显的粗糙令他着实怔愣。
“许老你受苦了……”摩挲着瘦削粗糙的手背，张卫东眼眶隐隐浸出了泪水。
“你是……”许南山使劲眨了眨那双昏花的老眼，随即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嘴唇微微颤抖。
“是……卫东……”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将那个名字喊了出来，喉咙像滚过刀片般，沙哑又带着哽咽。
“是，是我！”张卫东心里又酸又涩，看着曾经那个受人敬仰，更是用他的学识阅历影响着自己学习和工作的老领导如今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心情格外的复杂。
干活的社员都围了过来，围着几人议论纷纷。
“那位小伙还穿的军装，莫不是来抓人的？”
“抓人？难不成老许犯了啥事？”
“看着不像啊，你看前面那位同志跟老许认识的。”
“哎，后面有几个我认识，那不是隔壁公社的吗？”
“隔壁公社的咋跑咱这来了？”
“主任，这几位同志是谁啊，找老许干啥呢？”
景忱几人都默契的没开口，由张卫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许南山是最合适的。
“许老，我是代表单位，来接你回去的。”
“回去？”许南山眼中带着不解。
“是啊，回去，回京市。”张卫东抓着许南山的手跟着说出的话颤抖。
“经过组织调查，您的罪名不成立，我们接您回京市，是专门给您平反的，您看我证明都带来了。”
“对对对，证明在这呢！”高主任连忙把张卫东先前给自己的文件拿给他。
“老许头，是真的，你可以回去了！”
“我能回去了……”看着那鲜红的印章许南山显然还处在恍惚状态。
“是，您可以回去了，学校给您复职了，教授的职称也给您留着呢！”
许南山在听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眼中的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下，像断了线的珍珠，似发泄般流得畅快，滚过每一道沟壑。
“老许，这真是太好了。”旁边的几个老人也听清明白了都为老伙计高兴。
“是啊，这是喜事，咱不哭。”一位老奶奶安慰着许南山可自己的眼角却不自觉的染上湿意。
老同志的成功说明他们也是有希望等到这一天的，所以他们也不能放弃。
“张同志，咱们先上车吧，边走边说。”余朗出声提醒到。
“是是是，许老咱先走。”小何赶忙帮张卫东扶着许南山。
“老许啊，回了城记得帮我给我女儿报个信。”有同伴抹着泪委托许南山帮忙。
他们这些被下放的基本是一家人都受了牵连，除了外嫁的女儿。
而许南山则是在下放前和自己女儿断绝了关系才保全了对方。
“一定。”许南山的眼中还闪着水光，言简意赅的话却格外的坚定。
自从到了这里他们这些老伙计都是互相照应着的，公社虽然没有过多为难但也没过多关照，他们又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没有其他人的帮衬他是撑不到今天的。
带着许南山离开后社员的讨论还没停止。
“真没想到啊，这老许头还是位教授哩！”
“那可不，能到这的，身份有哪个简单的。”
“你看这事闹的，老许这么个文化人给咱挑粪扫厕所的。”
“那咱不知道啊！再说了谁敢给他好脸色？”
“要我知道我肯定带着我家娃巴结巴结他，指不定跟着学了还能考上高中呢！”
“那倒是！亏了亏了！”
人生地不熟的，余朗就让柱子领着张卫东几人在招待所宿几晚。
这会天色也不早了，回大队都晚上了，柱子回宿舍休息，景忱和余朗打个电话回去知会三太爷一声也开了间房。
“张同志，你们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们。”
“真是太麻烦你们。”
安顿好他们余朗拉着景忱进屋好好睡了一觉。
隔天一早，天微微亮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余同志！景同志！”张卫东一边焦急得敲着门，一边抹着额头的汗。
“谁啊？”景忱迷迷糊糊地从余朗的臂弯里抬起头。
“是张同志，你接着睡，我去看看。”余朗小心地将景忱的头挪到枕头上，掀起被子去开门。
“张同志，怎么了这么着急？”
“许老……许老出事了！今早醒来他的视力突然丧失，只剩一点光感。”
“我给他检查后发现他是急性的眼中风，必须马上送到医院。”
“什么时候发现的。”屋内的景忱也听到了张卫东的话，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急忙爬起来。
“今早六点三十五分。”
景忱拿起床头余朗的手表，现在已经六点五十五分了。
“余朗你让柱子把车开过来，让他打电话给县医院的赵明远空出手术室。”说着又从行李里翻出自己随身的针包往隔壁房间跑。
“要快！”
“我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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