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将自己的事务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也尽量通过远程处理，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照顾林知意身上。
他的照顾几乎无微不至。
清晨，李哲会比林知意先醒，亲自去厨房监督早餐，确保每一道菜都清淡可口，符合她的口味和身体恢复的需要。
他会记得安娜提过一句说林知意喜欢吃的莓果，亲自去买回来，将一小碟洗得晶莹剔透，放在她手边。
雪停了之后，他会陪着林知意在别墅外面的草坪上，缓慢散步。
他会指着墙上那些他声称是她“挑选”的抽象画，用温柔的语气描述着他们当初“一起”购买它们时的情景。
林知意沉默地听着，那些所谓的共同记忆，在她脑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反而像隔着毛玻璃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默剧，只感到一种深沉的疏离。
但她不反驳，只能偶尔点点头，或者扯出一个极淡的的笑容。
偶尔碰到卢卡斯想来找林知意玩，李哲也会礼貌地帮林知意拒绝。
安娜牵着卢卡斯回去的时候，都会很担心地回头望一望林知意所在的别墅。
夜里，李哲守在在离林知意大床不远的沙发上，这几乎成了他固执的坚持。
林知意翻身的窸窣声，一声轻微的叹息，甚至只是呼吸节奏的改变，都会让他立刻惊醒，迅速来到床边，俯身轻声询问：“知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吗？要不要喝水？”
那声音里的紧张和关切，真切地戳在林知意心上。
她无法拒绝这些，因为每一次轻微的推拒或迟疑，都会立刻引来李哲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
林知意被迫扮演着一个逐渐慢慢接纳他，依赖他的角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水面之下，是何种激烈的内心鏖战。
夜深人静，当李哲在她床边的沙发上终于发出均匀沉缓的呼吸声，她便会在黑暗中悄然睁开双眼，凝视着天花板上被窗外雪光映出的模糊光影，脑海里反复推演着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第一条路，是彻底的顺从与精心的伪装。
她可以尝试扮演得更加彻底，假装完全接受了现状，假装被他日复一日的深情所打动，记忆是否恢复不再重要，甚至……尝试去表演“重新爱上他”。
这条路看似温和，避免了直接的冲突，却需要极大的耐心、毅力和近乎完美的演技。
林知意不确定自己能否在漫长的伪装中露出破绽，但是她内心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种互相欺骗的情况。
第二条路，是激烈的对抗与决绝的自毁。
既然他那么珍视她，视她为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源和活下去的意义，那么她的痛苦和消亡，就成了最直接的武器。
她可以用自虐来逼迫他放手，逼迫他清醒地认识到，他的占有本身就是对她最致命的伤害。
这条路或许能更快地打破僵局，但太过惨烈。
无论选择哪条路，本质上都会互相伤害。
林知意痛苦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入柔软的枕头，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理智上，她清楚地知道李哲的行为是错误的，是对她个人意志的粗暴剥夺。
但情感上，林知意总是能感觉到，失忆之前，李哲就算不是她的恋人，也肯定是她重要的伙伴。
那个雨夜李哲破碎的哭诉，他提及过往时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卑微，她看到了李哲灵魂上那些与她失忆的空白同样深刻的伤口，他们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残缺者。
她不想仅仅为了自己的解脱，就将他推向另外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种利用他人弱点达成目的的行为，让她从心底感到不适。
林知意几乎每晚，都会想这些事情，反复推演，又反复推翻。
在这样激烈的内心缠斗中，林知意沉沉睡去。
李哲实际上也并没有睡着，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在客厅震动。
他无声地退出房间，来到客厅，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国际长途，号码来自美国。
那便是沈月瑶的声音：“喂，我说，做戏做全套吧，你这么久不联系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离婚了呢。”
李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沈月瑶的意思：“嗯，我知道，放心，表面功夫我会做足。”
“怎么？最近过得不顺？”沈月瑶听出了李哲语气中的情绪，“吵架了？”
“你在美国安心做你的实验就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李哲冷淡地回应道。
沈月瑶那边冷哼一声：“你的事儿我随便调查一下就全知道了，让我猜猜，从那次泥石流之后你的生活就截然不同了……”
“……沈月瑶，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些。”李哲打断她
沈月瑶那边顿了顿：“李哲，你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李哲叹了口气：“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还不错，虽然胆小怯懦，但是眼睛里闪烁的是充满善意的光。”沈月瑶的语气仿佛陷入了回忆，“你从那场泥石流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锐利了。”
“人都是会变的。”李哲敷衍地回答道。
“结婚那天晚上你没跟我说你的事。”沈月瑶道，“但是我想了一下，如果挪威那边真的有爱情，为什么你看着并没有那么快乐？”
“沈月瑶！”李哲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一丝被戳破伪装的狼狈，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你过界了。”
沈月瑶哈哈大笑起来，她是个通透的女人，几乎看穿了李哲：“你别着急啊，我看你的号码还在挪威，可别忘了你还有跟李晟的对赌协议呢。”
沈月瑶这么一提醒，李哲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这人特别有意思，动不动就着急，我还挺喜欢你的。”沈月瑶半开玩笑道，“记得常给我打电话，要不然我向你爸告状。”
不等李哲回复，沈月瑶便挂断了电话。
李哲的脸色比接电话前更加晦暗不明。
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放空，仿佛也沉浸在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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