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的手仍在颤抖，鲜血从指尖滑落，一滴一滴坠在玉佩上。那道微光在她掌心轻轻跃动，仿佛有了生命。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紧着一声，越来越急。
月婆婆缓缓起身，取出一只青玉小瓮，揭开盖子的瞬间，几条细如发丝的红虫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片刻后，便朝玉佩飞去。她将玉佩置于瓮口，红虫立刻缠绕而上，身躯泛出幽暗的红光。
“快！”她催促谢珩，“坐到石台中央。”
谢珩未语，先将母亲轻轻安置在软榻上，随后走向石台，稳稳坐下。他面色苍白，动作却依旧沉着。月婆婆取出银针，精准地刺入他手腕与脖颈的穴位，又执刀划开手臂肌肤。鲜血刚涌出，红虫便蜂拥而至，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纤细的血线。
血桥，连上了。
春桃扶着薛明蕙退至墙边。薛明蕙仍紧紧攥着那块玉佩，目光无法从谢珩身上移开。他咬牙忍痛，额上冷汗涔涔，嘴唇已泛出紫意。
“不行……”她轻声摇头，声音发颤，“他会撑不住的。”
话音未落，她猛然咳出一口血，正落在手中的帕子上。血迹迅速晕开，四个字赫然浮现——谢珩心脉碎。
她身形一晃，瞳孔骤缩。这不是幻觉，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清晰无比地刻入脑海的四个字。
“不可能……不能这样……”她喃喃自语，伸手便去拔发簪。
春桃察觉异样，立刻按住她的手：“小姐！别做傻事！”
“放开我！”薛明蕙奋力挣扎，声音嘶哑，“他快撑不住了，必须有人补血！我是王族血脉，我的血有用！”
“可你也快不行了！”春桃死死抱住她，泪水滚落，“你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再失血会没命的！世子若知道你死了，他也活不下去！”
薛明蕙僵住，眼中泪光闪动。她望向石台上那个男人，他闭着眼，满脸痛苦，手指却微微颤动，似在寻找什么。
她心头一紧。
就在此时，谢珩睁开了眼。哪怕脸色灰败，呼吸断续，他仍望着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蕙娘……别怕……我不会死。”
声音极轻，却如惊雷般震在她心上。
薛明蕙张了张嘴，想回应，胸口却一阵剧痛，又咳出血来。帕子上的字迹渐渐淡去，可那四字却在她脑中愈发清晰，颜色更深。
她不信这是结局。
她绝不认命。
“春桃……”她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帮我按住左边肩膀。”
“你要做什么？”春桃惊惧地看着她。
“我说了，用我的血换他的命。”她举起发簪，对准自己心口，“你不让我刺这里，我就扎别的地方。只要血流出去，就能接上血桥。”
她说罢就要动手，春桃猛地扑上来将她压倒。两人摔倒在地，玉佩滚落一旁，沾了尘灰。
“你疯了吗！”春桃哭喊着，“他拼命是为了让你活着！不是让你陪他一起死！”
薛明蕙躺在地上喘息，眼泪混着血水滑落。她望着头顶昏黄的灯，耳边是谢珩沉重的呼吸——那声音越来越弱，仿佛随时会断。
月婆婆立于阵法边缘，一手掐诀，一手持蛊瓮。她面色凝重，额角渗出冷汗。她清楚这法术撑不了多久。谢珩的身体已到极限，再过片刻，即便无人打断，也可能油尽灯枯。
“快了……就快了……”她低语，“再撑一会儿……毒快排完了……”
软榻上的谢母脸色渐复，呼吸平稳，唇色也有了血色。说明换血有效，毒素正在清除。
但代价是另一端的生命正急速流逝。
突然，谢珩的手剧烈抽搐，整个人向后倾倒，险些跌下石台。月婆婆急忙扶住，察觉他脉搏紊乱，几近停歇。
“不行！”她猛然回头大喝，“再这样他撑不过半个时辰！必须断血桥！”
“不！”薛明蕙猛地抬头，“不能断！母亲还没彻底解毒！”
“不断他会死！”月婆婆怒吼，“你以为你在救两个人？你是在逼他耗尽最后一口气！”
薛明蕙怔住。
她看着谢珩靠在石台上，嘴角溢血，双眼半睁，视线模糊，却仍在努力看向她。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无能为力。
她曾算尽天机，步步为营，破局如弈棋。可这一次，她看清了结局，却无力更改。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阿珩……”她挣扎着爬起，踉跄奔向石台，“求你……别丢下我……上次你说等我长大就娶我，我才十八岁，我还没嫁给你……你不能走……”
声音渐低，终化作哽咽。
谢珩似乎听到了，嘴角微动，想笑，却只牵出一抹血痕。他抬起手，颤抖着伸向她。
薛明蕙扑过去握住那只手。冰冷、潮湿，满是汗水。
“我在这儿……我在呢……”她紧紧攥着，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月婆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药丸，塞进谢珩口中。这是压命的禁药，可续一口气，但日后反噬极重。
药丸入喉即化，谢珩身体猛然一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脉搏重新跳动，虽微弱，却稳了几分。
血桥再次亮起红光。
时间缓缓流淌，密室中唯有沉重的呼吸与滴血之声。
终于，月婆婆察觉蛊瓮中的红虫开始退缩。她低头一看，谢母腕间流出的血已由乌黑转为鲜红。
“成了！”她长舒一口气，“毒排干净了！”
她立刻拆解血桥，收回红虫，割断连接谢珩手臂的血线。
谢珩如被抽去所有气力，瘫软倒下。春桃冲上前扶住他，发现他已昏迷，但尚有呼吸。
薛明蕙跪在地上，将他的头轻轻抱入怀中。她抚过他的脸，探了探鼻息，确认他还活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她手中的玉佩忽然轻轻一震。
她低头看去，《璇玑图》的纹路中，浮现出一行小字：
血未净，祸未除。
她尚未回神，谢珩的手突然收紧，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双目仍闭，唇瓣微动，吐出两个字：
“小心……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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