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夜幕如浓稠的墨砚,将整片天空染得深沉,唯有几颗疏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洒下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海生芳芽神殿的轮廓。
神殿内静谧无声,只有殿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带着几分亘古的苍凉,缓缓渗入殿宇深处。
菲奥娜独自坐在雕花描金的紫檀木椅上,指尖轻轻拂过椅臂上精致的藤蔓纹路。
她面前立着一面通体莹白的神镜,镜面光滑如冰,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
一双澄澈如深海的蓝色眼眸,曾盛满星光与暖意,如今却只剩一片沉静的寒潭。而那头曾经如绸缎般柔亮的浅金色长发,此刻竟已全然化作了霜雪般的白色,垂落在肩头,衬得她的肤色愈发苍白,也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是的,白色的头发。这是她为了践行心中的执念,付出的代价之一。
“你太冒险了。”
一道温和却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没有任何预兆,大地之母盖亚的身影便凭空出现在菲奥娜身后。
她身着一袭缀满翠绿藤蔓与金色繁花的神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目光复杂地看着镜中那个名义上的孙女,语气里满是不易察觉的疼惜与责备。
“伟大的大地之母,”菲奥娜没有回头,只是依旧望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最基本的行礼都未曾有过,“我别无选择,只能这么做。”
“我知道,你在怨恨。”盖亚缓缓走上前,与菲奥娜一同倒映在神镜中,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疲惫,“可是厄瑞波斯再怎么样,也是我的亲弟弟,身为姐姐,我必须要保护他。”
“所以为了保护你的弟弟,你就纵容他与塔尔塔洛斯,一步步滋生出崩坏冥界的野心,甚至接连威胁宙斯与克洛诺斯两任神王?”
菲奥娜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盖亚,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的平静渐渐被冰冷的怒意取代,“厄瑞波斯和塔尔塔洛斯更是贪心不足,竟将主意打到了尼克斯女神的身上,妄图吞噬那位可怜的黑夜女神的神格与神力,以此来反抗天地间的既定法则,只为救回那位早已魂飞魄散、绝无复活可能的爱欲之神。”
她微微扬起下巴,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语气中满是呵斥与指责:“而这一切,你身为大地之母,身为原始神中的长姐,你全都知道,却始终选择沉默纵容,任由你的弟弟们用一己私欲,威胁着整个世界的正常运转。”
“你所谓的亲情,在世界的安危与发展面前,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担任众神之母的称号?”
此刻的菲奥娜,早已继承了塔纳托斯完整的记忆。
那些尘封的过往、被掩盖的真相,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让她彻底看清了眼前这位“伟大”的大地之母的真面目,也让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那你又算什么?”盖亚被菲奥娜的话怼得脸色微变,随即也生出了几分怒意,反驳道,“你难道不是也间接导致了塔纳托斯的死亡吗?若不是你提出那所谓的计划,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到“塔纳托斯”这个名字,菲奥娜眼中的怒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平静,她轻轻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啊,是我,亲手导致了我唯一挚友的死亡。”
她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语气中满是悔恨:“我原本以为,凭借我们双体一魂的特殊联结,只要按照计划行事,他就能假死脱身,从此远离这世间的纷争。可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身为这‘双体一魂’契约的创始人,塔纳托斯那般聪慧,又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这个计划的风险呢?”
盖亚看着菲奥娜落寞的神情,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叹息,“他或许早就料到了结局,只是为了成全你,才选择了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
“好好的生活吧,菲奥娜。”盖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彻底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法则已经放弃你了,它正在着手挑选新任的生命之神。”
“至于安提戈诺斯,那个孩子,是塔纳托斯拼尽全力,留给冥界的最后一个后手。你不必再为冥界的安危忧心忡忡。”
话音落下,盖亚周身的翠绿光晕微微一闪,没有再给菲奥娜任何开口的机会,身影便如消散的雾气般,彻底消失在了海生芳芽神殿中,只留下满殿清冷的空气,以及她话语中沉甸甸的信息量。
菲奥娜僵坐在原地,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颤着拂过肩头的白发。
她清晰地感知到那道属于大地之母的视线彻底远去。
意识自行得进入了一片混沌的异空间。
异空间。
赫柏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空间里,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与她记忆中几乎没有多少变化。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轻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沿着早已斑驳的石阶,缓缓走上了二楼,那间属于塔纳托斯的房间。
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踏入这里的勇气,如今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房间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是塔纳托斯的书房。
与想象中不同,这里异常干净整洁,书桌上只摆放着一盏青铜油灯、几支羽毛笔和一叠空白的羊皮纸,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装饰,简单得近乎单调,却处处透着主人严谨克制的性格。
这是赫柏第一次踏入塔纳托斯的书房,指尖拂过冰冷的书桌表面,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曾经留下的温度。
赫柏的目光在房间内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书桌一侧的抽屉上。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轻轻拉开了抽屉。
抽屉深处,静静地躺着一份泛黄的残缺卷轴,卷轴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人珍藏了许久。
赫柏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认得卷轴上那淡淡的、属于记忆女神谟涅摩叙涅的神力波动。
这是谟涅摩叙涅的神器,承载着一份真正、未被篡改的记忆。
她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展开,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那是塔纳托斯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迷茫:
“我联合两任神王,试图反抗既定的法则,却都以失败告终。我的记忆不知道被篡改了多少次,我甚至分不清,自己脑海中那些所谓的‘过往’,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被法则刻意编造的谎言。”
“我确实做到了,在不改变历史最终结果的前提下,保下了他们,保下了某些本应陨落的神明。可我始终无法确定,在这些被我保下的神明当中,有多少神明是真正想全心全意反抗法则,又有多少神明早已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失去了反抗的决心。”
“我们想要反抗的,实在太多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原始神,那些盲目拥护法则的神明,这个世界早已僵化腐烂的秩序,还有那冰冷无情、操控一切的法则本身。”
“联合两位神王的经历,一次次将我推向绝望的深渊,可我始终没有放弃。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个被法则禁锢的世界会得到解放,那些被法则操控的神明,不会再永远生活在法则的注视之下,不会再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终有一天,他们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乌拉诺斯和克洛诺斯的反抗,同样以失败告终,但他们用自己的牺牲,为我们扫清了前方的部分障碍,也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反抗的思维。”
“在上一次的轮回中,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可行的办法,却也因此,拉了一个无辜的神明进入了这一场凶险万分的棋局。”
“可是,我后悔了。”
卷轴上的文字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模糊不清,但赫柏还是从那些残缺的语句中,读懂了塔纳托斯心中的挣扎、不甘与悔恨。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泛黄的卷轴上。
就在泪水触及卷轴的瞬间,卷轴突然爆发出一阵柔和的金光,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书房都照亮。
紧接着,卷轴缓缓漂浮起来,在半空中逐渐展开、扭曲、重组,最终化作了一道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石门,石门之后,是一片未知的、充满了神秘气息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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