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林家小院灯火通明。
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客厅的板凳上。
他手里捧着搪瓷杯，杯中热茶半天没动。
他就是红旗镇有名的建筑师，王大锤。
此刻，他被林小燕一个电话，紧急从镇上叫了过来。
“小燕总，您……您找我来，是有啥活儿吗？”
王大锤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从给林家盖完楼，福娃合作社后续的一些工程，都交给他做。
每一次，合作社结款都非常爽快，从不拖欠。
王大锤心里，早就把福娃合作社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大客户。
林小燕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笑，亲自给他续上热水。
“大锤叔，别紧张，坐。”
她将下午刚草签的土地出让意向书，放到了王大锤面前的桌子上。
“大锤叔，你先看看这个。”
王大锤疑惑地拿起那几张纸，借着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
当他看到麓山县十字街、土地面积贰拾亩、建筑性质总部大楼及仓储物流中心。
这些字眼时，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
王大锤的手开始哆嗦，那几张纸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小燕总，这……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小燕点了点头，“今天下午刚和县里签的。”
王大锤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他放下文件，看着林小燕，声音都有些发颤。
“您……您找我来，该不会是想让俺……盖这楼吧？”
“不然呢？”林小燕反问道，“我们合作社盖楼，不找你找谁？”
轰！
王大锤的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
幸福和压力同时向他袭来，让他一时间有些眩晕。
盖楼！在县城最中心的位置，盖一栋总部大楼！
这是多大的荣耀？
这是他一个乡镇建筑师，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
“不不不，小燕总，这可使不得！”
王大锤猛地站起来，连连摆手。
“俺……俺就是个盖民房的，盖个两三层的小楼还行。”
“您这可是总部大楼！还要建仓储中心！”
“这么大的工程，俺……俺干不了啊！”
“这要是给您盖砸了，俺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大锤是真的怕了。
他有自知之明。
他手下的施工队，都是些乡里乡亲。技术和经验，都只停留在盖砖瓦房的水平上。
让他们去建一栋现代化的商业大楼，那不是开玩笑吗？
林小燕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
她不慌不忙地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大锤叔，你先坐下，听我说完。”
王大锤只好又忐忑地坐了回去。
“大锤叔，我问你，当初我们家盖那栋小洋楼的时候，你有信心吗？”
王大锤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没信心。您家那图纸，俺好多都看不懂。”
“那后来呢？楼盖起来了吗？质量怎么样？”林小燕又问。
“那当然盖起来了！质量绝对没得说！”
“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俺王大锤盖的楼，最结实！”
说到自己的作品，王大锤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这就对了。”林小燕笑了。
“当初你没信心，是因为你没见过那样的设计。”
“但只要有了图纸，有了指导，你就能把它变成现实，而且做得很好。”
“这一次，也是一样。”
“我承认，这个工程的难度，比盖小楼要大得多。”
“但你不敢接，难道镇上、县里，就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接得下来吗？”
王大锤沉默了。
确实，在九十年代初的麓山县，建筑行业还很不发达。
县里虽然有几家国营的建筑公司。
但技术和效率，比他王大锤的私人施工队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锤叔，我们合作社用人，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用熟不用生。”
林小燕的语气变得诚恳起来。
“你为人实在，做事认真，责任心强。”
“我们家的楼，合作社的厂房，都是你盖的，还有两个超市都是你装修的。我们信得过你的人品和手艺。”
“技术上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到时候，我们会从省城，给你请最好的结构工程师当技术顾问。”
“设备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
“塔吊、搅拌机、挖掘机……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出来，合作社给你找！”
“人手不够，你更不用担心。”
“全县招工，优先招技术好的老师傅，工资我们开全县最高的！”
林小燕一条一条地，打消着王大锤的顾虑。
“我把这个工程交给你，不是让你一个人去扛。”
“而是让你，以总包工头的身份，去组建一个最强大的施工团队！”
“福娃合作社，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钱、人、技术，我们都给你配齐了。”
“你需要的，只是一份接下这个挑战的勇气！”
王大锤听得热血沸腾。
他那颗原本已经被恐惧和压力占据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啊，怕什么？
他王大锤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不就是盖一栋谁都比不上的好房子吗？
现在，一个建造全县地标建筑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如果他因为害怕而退缩了，那他这辈子，都会瞧不起自己！
“小燕总……”
王大锤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嘶哑。
“你……你真的信得过俺？”
“我信你。”林小燕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大锤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而是对着林小燕，深深地弯下了腰。
“小燕总，您放心！”
“俺王大锤，就是把这条命搭进去，也一定给您把这栋楼，盖得漂漂亮亮，稳稳当当！”
“从今天起，俺吃在工地，睡在工地！”
“这栋楼，就是俺王大锤这辈子的代表作！”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林小燕笑了。
她知道，她没有看错人。
就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王大锤叔叔，光有决心可不行哦，你还得有这个才行。”
众人回头一看。
只见林冒烟揉着眼睛，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图纸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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