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路在浓雾中显得更加漫长而扭曲。警车只能开到山脚，沈锐带着增援的干警和刚刚运抵的部分勘探设备，徒步上山。湿冷的空气像是浸透了水的棉絮，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林间寂静得可怕，连惯常的鸟鸣虫嘶都消失了，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踩在泥泞路上的脚步声。
沈锐走在最前面，左肩下的伤疤不再剧烈刺痛，却持续散发着一种低沉的、仿佛共鸣般的灼热，像是有无形的丝线连接着那里与前方未知的洞穴。天师洞肉身异动的消息还在他脑中回响，与“深蓝”项目、全国范围的悬案符号，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
接近警戒线时，留守的警员迎了上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局长，你们可算来了！刚才……刚才洞里好像有声音传出来！”
“什么声音？”沈锐立刻追问。
“说不清楚，”警员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惊疑，“像是……很多人在很低地说话，又像是风声在洞里打转，断断续续的，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沈锐眉头紧锁，示意勘探队员架设设备。强光探灯被竖起，惨白的光柱再次射向那幽深的洞口，依旧无法穿透深处的黑暗。气体检测仪被伸到洞口，指示灯闪烁了几下，发出轻微的蜂鸣。
“读数异常！”操作员盯着屏幕，声音紧张，“氧气含量略低于正常值，二氧化碳和甲烷浓度偏高，但还在安全范围内。关键是……检测到几种未知的有机化合物挥发气体，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
未知气体……沈锐的心又沉了一分。他走到洞口边缘，那股阴冷带着腐朽气息的气流依旧缓缓吹出。他凝神细听，除了风声，似乎确实能捕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极深处的嗡鸣，又像是无数细碎杂音的混合体，听不真切，却无端地搅得人心神不宁。
“固定安全绳，准备强光照明组，第一组跟我进去。”沈锐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疑。他必须进去，失踪的采药人可能还活着，每拖延一秒，希望就渺茫一分。而且，这洞穴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
“局长，太危险了！还是等更专业的洞穴救援……”一名老干警试图劝阻。
“来不及了。”沈锐打断他，已经开始往身上套安全索，“按照预案，通讯组保持洞内外联系，每五分钟确认一次。如果信号中断或一小时内我们没有出来，立刻上报，请求更高层级支援，并且……彻底封锁这片区域，没有我的后续命令，任何人不得再进入。”
他知道，这命令可能意味着什么。如果这里面真有什么超出常理的东西，绝不能让其扩散。
准备就绪。沈锐打头，身后跟着四名经验相对丰富的搜救队员和两名携带便携式检测设备的干警。每个人都头戴强光头灯，腰间挂着安全绳，手持照明棒或强光手电。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
一踏入洞穴，温度骤然下降，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更浓郁的土腥和那种未知有机物的、略带甜腻的腐朽气味。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出有限的范围，照亮了凹凸不平的洞壁。岩石是深黑色的，表面覆盖着湿滑的苔藓和一些不知名的、颜色暗淡的菌类。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石，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洞穴里被放大。安全绳在后面缓缓放出，通讯兵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洞外收到，信号清晰。请保持通讯，报告情况。”
“洞内一队收到，已进入约十米，通道狭窄，空气流通差，未发现异常。”沈锐冷静地回复。
继续深入。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并且逐渐变得宽阔起来。洞壁上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非常古老，几乎被岁月磨平，但依稀可辨。又前进了二十多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向下，更加幽深；另一条则相对平缓，通向侧方。
“检测到未知气体浓度在左侧通道略有升高。”负责设备的干警报告。
沈锐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在左侧通道入口的泥地上，他发现了半个模糊的脚印，看大小和花纹，与失踪采药人背包旁发现的脚印类似。
“走左边。注意脚下和周围。”他做出决定。
左侧通道比主道要干燥一些，洞壁上的苔藓也少了。前行不远，头灯的光线捕捉到前方似乎有东西反射出微光。众人加快脚步，走近一看，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洞室，地面上，散落着几具白骨！
白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只能从残存的皮带扣、鞋子等物品判断，这并非古代遗骸。骨骼散乱，似乎被什么东西拖动过。而在洞室的中央，靠近洞壁的位置，有一个用碎石块勉强垒砌的、简陋的圆形石堆，像是一个小小的祭坛。
石堆的顶端，放着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石板上，用已经发黑、疑似干涸血液的物质，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与采药人纸片上、洞口岩石上如出一辙，但笔画更加狂乱、用力，仿佛绘制者在极度的恐惧或疯狂中完成。
“这里……至少有三个人……”一名搜救队员声音发颤地数着散落的骨骼。
沈锐走近那石堆，强光照射在符号上。那暗红色的痕迹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透出一种不祥的气息。他注意到，符号的中心，似乎嵌着什么东西。他用镊子小心地拨开表面的浮土，露出了一小块……黑色的、类似鳞片的东西，质地坚硬，触手冰凉。
就在他的镊子触碰到那鳞片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鸣陡然响起，整个洞穴似乎都随之轻轻一颤！头顶有细小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地震了？”耳麦里传来洞外焦急的询问。
几乎在同一时刻，沈锐左肩下的伤疤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这一次，疼痛远超以往，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无数混乱的幻象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不再是碎片，而是相对连贯的画面：燃烧的古代殿宇，穿着奇异甲胄的士兵在厮杀，天空中是扭曲的、非自然的暗红色光芒；一个披着破烂道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手持一柄刻满符咒的古剑，剑尖正指向一个从地面裂缝中爬出的、笼罩在黑雾中的庞大阴影；紧接着，画面切换，是现代的场景，是他记忆深处那艘爆炸的“幽灵船”，在冲天的火光中，一个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回过头，脸上戴着的……正是那青铜面具，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与天师洞那肉身像的笑容，一模一样！
“啊！”沈锐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镊子当啷落地。
“局长！”
“沈局长！你怎么了？”队员们慌忙围上来。
剧痛和幻象持续了将近十秒才潮水般退去。沈锐大汗淋漓，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疯狂跳动。他抬起头，看向那石堆上的符号，以及符号中心的黑色鳞片，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那不是幻觉。那是……烙印在某种更深层次存在上的记忆？还是被这洞穴、这符号所激发的、属于他自身的……真实？
“洞外！洞外报告天师洞情况！”他对着耳麦嘶声喊道，声音因为虚弱和震惊而沙哑。
几秒钟后，耳麦里传来带着恐惧的回答：“局长……天师洞那边刚传来消息……那尊肉身像……它……它抬起来的那只手……手指的方向……好像……好像就是指向后山我们这个位置！”
洞穴深处，那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呓语般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沈锐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他看着前方依旧深不见底的黑暗，又看了看手中证物袋里那枚冰冷的黑色鳞片。
引路之人……封魔箓……等待千年的局……
他深吸一口洞内冰冷污浊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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