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卿下意识想伸手去擦，又觉得不太合适，终于还是收回手，转过脸假装没有发现。
她这样的人，竟也会流泪的。
人们有秩序的把香插入香炉。
新年头香，不是去争谁第一个烧，只要是第一炉，大家都是头香。
在佛门圣地，如果产生了分别心，这头香就失去了意义。
人们虔诚又期待，为新的一年许下各种各样的愿望。
叶华卿在猜测她许了什么愿望，一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会想要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没许愿，只顾着观察她，忘了。
烧了香，两个人一起走回停车场。
“你要去哪儿？”
叶华卿觉得这次相逢实在太短，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时竟有点不想走。
“我……”宗慕青犹豫了一下。
叶华卿专注的看着她，眼睛里装满了复杂的情绪。
宗慕青叹口气：“你跟着我走吧，一起回市里。”
叶华卿点点头，两人各自找车，在停车场门口碰了面，一前一后上了跨海大桥。
宗慕青在前面，开一辆黑色的550i。
她开车不霸道也不磨蹭，但是显然一直在后视镜观察叶华卿的位置，给他留出舒服的跟车距离和视野。
有两次叶华卿故意落下比较远的距离，她会体贴的打开双闪，伸手示意后车超车，留出身位等他靠上来。
叶华卿坐在车里，嘴角压不住的扬起来。
只是这样，他就产生了被宗慕青关注着的愉悦。
他已经不想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九宁，也不想思考心理医生给他的那些建议。
他知道这些行为看起来不算正常，但是她没有问，他就可以假装成理所当然。
下了跨海大桥，宗慕青拐上海滨公路，两人沿着海岸线行驶。
海滨公路畅通无阻，只有他们两辆车，一前一后。
叶华卿有些希望这条路长一点，更长一点……
他可以一直这样追逐着她，她也会在后视镜里一直关注他，等待他。
而不是冷淡疏离的刻意拉开，直到看不见的距离。
她把他纳入视线范围，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可惜开了没多久，宗慕青的车就在一个渡口停下来，叶华卿把车并在了她旁边。
海面漆黑深邃，周围零零星星有一些旧船，看起来废弃很久了。
海滩上几个中学生正在追逐打闹，在旧船上跳上跳下，兴奋的学着狼叫。
叶华卿下了车走过来，看了看她的车。
“你好像挺喜欢五系。”
宗慕青点点头：“嗯，便宜，好开。”
然后她扫了一眼A6:“至少以后也不会漏油。”
“车挺新的，还不漏……而且不是我的。”
叶华卿有点委屈。
“知道不是你的，你开过二百个以下的车吗？”
宗慕青打开后备箱，里面一箱箱，码着满满的烟花。
“……所以，你本来是要一个人来这里放烟花？”
叶华卿看了看昏暗的海滩。
“嗯。这里灯少，够黑。”宗慕青语气淡淡，理所当然。
海边的几个男孩玩的正起劲，看见有车，都好奇的跑过来。
“哇姐姐！你车好帅啊！你真有钱！”
一个男孩瞪大眼睛夸起来。
“不是我的，是跟这个哥哥借的。”
宗慕青看男孩圆头圆脑挺可爱，就有一搭没一搭逗他玩。
“那这哥哥是不是很有钱？“
男孩很天真，在他们的世界里，定义这些“走上社会的人”，就只有“有钱”和“没钱”两种。
宗慕青乐了，回头看叶华卿：“哎，问你呢，你是不是很有钱？”
“我没有，我很穷。”叶华卿无奈道。
“他没有，但是他老婆有钱，他是上门女婿。”宗慕青继续逗那男孩。
“这样啊！”男孩走近来看，点了点头：“嗯，真帅啊！难怪了！”
叶华卿鼓励他：“好好长，你也能嫁入豪门。”
“算了吧，万一女方长的丑，给多少钱我也不嫁。”
另外一个瘦高个儿男孩儿不屑此道：“要是姐姐你这样的我还能考虑考虑。”
“你还得考虑考虑，那我也不行啊！”
宗慕青笑着看他。
“你看着还是和他更配，可惜了，我还以为你是他老婆呢。”
瘦高个儿一脸惋惜。
叶华卿点了根烟，懒懒靠在车门上：“嗯，特别可惜。这个姐姐也有钱，可惜我想嫁她她不要。”
几个男孩一起“啊？”了起来。
“哇！姐姐你眼光太高了吧！这都不行！你到底多有钱啊！”
宗慕青笑得不行，叶华卿就歪在车旁边抽着烟微笑看她。
瘦高个先发现了后备箱的烟花。
“哇！这么多烟花！”
几个男孩凑过去此起彼伏“哇”了起来。
“能给我们一个吗？”
男孩们满脸期待。
“你们有火吗？”宗慕青笑着问。
“有啊！”瘦高个儿摸出一个小火机。
“那你们就都放了吧，摆远点儿放。”
宗慕青指了指不远处的海滩。
几个男孩难以置信的互相看了几眼，突然爆发出一片欢快的狼叫。
“不过答应我两件事儿。第一，别受伤。第二，放完收拾干净。行吗？”宗慕青和他们讲条件。
几个男孩满口答应，开心的往海边搬烟花。
男孩们把烟花搬到破船上，每人占一个船，兴奋极了。
“你可真会使唤人。”
叶华卿笑着看他们。
“要不然这活儿就得你干。”
宗慕青按了下钥匙，关了后备箱。
“给你放烟花，这活儿我干也行。”
叶华卿把烟掐了，走过来和她一起靠在车头看那几个男孩忙活。
“什么年龄有什么年龄的快乐，这样大家都快乐，不好吗？”
宗慕青看着他们，转着车钥匙玩。
叶华卿看向她：“大家都快乐，你快乐吗？”
宗慕青手上一顿，停了几秒。
“做正确的事，就是我的快乐。”
烟花冲天而起，千光映照，百焰齐开。
叶华卿没有收回视线，璀璨夺目的光线投射到她脸上，忽明忽暗。
“叶华卿。”宗慕青盯着那万千花火：“你知道人们为什么喜欢烟花吗？”
“为什么？”
叶华卿看着她，她的表情像是染上了一层情绪，说不清是通透还是悲悯。
“因为人就是喜欢愚蠢的追求一瞬间的快乐，然后忍受长久的寂灭。”宗慕青幽幽的说。
“那烟花看似很美，但是危险，人们爱它又怕它，所以它永远被封在箱子里，而最美的一刻就是它的死期。”
“美丽的东西，都伤人。”宗慕青转过脸看着他：“只有永远封在箱子里，才安全。而且，它才能不死。”
叶华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宗慕青打开车门，叶华卿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宗慕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叶华卿，新年快乐。”
……
几秒之后，叶华卿松开了手。
黑色的车驶上海滨公路，很快消失不见。
“新年快乐。”
叶华卿低喃，心脏一阵闷痛，他低下头，不再去看天空中的热闹和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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