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雪下得绵密,像扯不断的棉絮,从天黑落到天明。诏狱的铁窗糊着层薄冰,透进来的光昏黄又微弱,勉强能照亮李若水手里的血书。纸页粗糙,是用麻纸拼凑的,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被血浸透,晕成深褐的云团,有的地方又被泪水泡得发皱,墨迹洇开像朵残缺的花。
“初三日,王二牛为护粮草,被金兵砍断三根手指仍死战……”李若水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抚过那行字,指尖能摸到纸页上凹凸的痕迹——那是写字人忍着剧痛,用染血的手指蘸着炭灰写的,每一笔都像在剜肉。他想起那个总爱咧着缺牙的嘴笑的伙夫,上次送粮草时还塞给他块烤红薯,说“大人趁热吃,暖乎”。
“初七,小豆子冻僵在岗位上,手里还攥着弓箭……”这行字写得格外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李若水认得小豆子,才十五岁,眉眼弯弯的,总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隔壁村的阿秀。纸页上沾着点冰晶,是从送信的伤兵身上带进来的,那伤兵断了条腿,是爬着把血书送到他手上的,只说“求大人……让陛下知道……弟兄们没白死……”
他一页页翻着,指尖沾了血书的潮气,又冷又黏。有写“火箭用尽,拆了甲胄熔铁造箭头”的,有记“雪夜凿冰取水,冻掉半只耳朵”的,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水坝,旁边写着“守到最后一人”,字迹被血糊了大半,却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铁窗外的雪还在下,把诏狱的墙顶盖得白茫茫一片。李若水将血书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处——那里还有半块干硬的麦饼,是昨夜狱卒偷偷塞给他的。他知道这血书一旦递上去,自己怕是再难活着走出这诏狱,但他摸了摸怀里的血书,能感觉到纸页下那些滚烫的心跳,那些没说出口的“护着大宋”。
“来人。”他对着门外喊,声音因连日未好好说话而沙哑,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替我呈禀陛下,臣有要事启奏——关乎汴河口万千将士的性命,关乎大宋的河防!”
雪光透过铁窗的冰缝,如银蛇般蜿蜒而入,轻轻地落在他那紧握着血书的手上。那几张麻纸在雪光的映照下,宛如被浸透了光芒一般,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在这明明灭灭的光影之间,他仿佛能够看见王二牛断指时喷涌而出的鲜血,那殷红的颜色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他似乎还能看到小豆子那冻僵的小手,原本应该是粉嫩可爱的,如今却被严寒侵蚀得毫无生气;还有那无数个在冰面上倒下的身影,他们的生命在这片冰天雪地中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死寂。
李若水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他的目光穿过铁窗,直直地望向那片被雪覆盖的天空。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仿佛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然而,他的心中却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这封血书,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送到陛下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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