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的规划蓝图在宽大的会议桌上铺开,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壮丽山河画卷。游客中心、仿古驿站、观景平台、民俗商业街……每一个名词都像一颗甜蜜的糖果,让孙镇长的心头泛起阵阵喜悦的涟漪。他戴上老花镜,手指在图纸上兴奋地划过,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仿佛已经看到了青云镇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未来。
然而,沈铭的目光却很冷静。他略过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商业区,直接落在了图纸左下角一个用红色虚线框起来的区域。
那片区域,正是通往古道入口的必经之路,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几十个小方块,代表着现有的民居。在区域的旁边,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注着四个大字:【一期拆迁区】。
沈铭的视线,从那四个字上移开,落在了拆迁区名单的第一个名字上。
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看到这个名字,孙镇长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凑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的老天爷……怎么第一个就是他?”
那两个字,像两枚千斤重的秤砣,瞬间压垮了会议室里刚刚升腾起来的轻松气氛。
刘根生。
许菲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前一秒还红光满面、指点江山的孙镇长,此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灰败的苍白。她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普通的人名,不明白这三个字为何有如此大的魔力。
“孙镇长,沈主任,这位……是有什么问题吗?”许菲谨慎地开口。
孙镇长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摆了摆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猛灌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沈铭将那份沉甸甸的名单推到一边,看向许菲,神色依旧平静:“没什么,只是镇上的一位老前辈。许经理,拆迁的具体方案和补偿标准,山水集团这边应该有初步的草案吧?”
他的声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将即将失控的气氛又强行拉了回来。
许菲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法务部和项目部根据国家相关政策,并参考了周边地区类似项目的标准,拟定的一份补偿方案草案。当然,这只是草案,具体细节,我们非常希望能和镇里,以及村民代表们一起商讨,力求做到让大部分村民满意。”
她特意在“大部分”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任何项目,都不可能让所有人百分之百满意,这是商业常识。
接下来的对接工作,孙镇长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份拆迁名单,脑子里全是那个叫“刘根生”的老头子的身影。好不容易送走了许菲一行人,孙镇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完了,完了完了……”他摘下老花镜,用力揉着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这回是真完了,刚开头就碰上了全镇最硬的一块铁板。”
沈铭给他续上热水,没有说话,等着他发泄。
“小沈,你是不晓得那个刘老倔!”孙镇长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他不是人,他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当年搞计划生育,他儿媳妇躲在外面,他硬是自己骑着自行车跑了三十里山路,把他儿媳妇给劝回来做了手术,回来还把他儿子吊在树上打了一顿,说不能给国家政策拖后腿!”
“前几年,镇里搞绿化,他那个在外面发了点小财的儿子,托人给他院子里移栽了一棵名贵的黄杨树。结果他发现那树是从后山挖来的,二话不说,自己拿着锄头又给刨了,连夜扛回山里种下,还跑到镇纪委去举报他儿子破坏山林。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连自己儿子都坑!”
孙镇长越说越激动,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老家伙,他不要钱,也不要利,就要一个‘理’字!可他的那个理,是拿尺子一笔一画量出来的,比墨线还直,拐不了半点弯!咱们这个项目,在他眼里,就是要刨他家祖坟,占他家地,是天大的‘无理’!跟他谈补偿?你信不信,他能拿扁担把人直接打出院子!”
“这事要是传出去,第一个钉子户咱们就没拔掉,后面那些心思活泛的村民,还不都有样学样,漫天要价?到时候,项目还没开工,就得陷在拆迁的泥潭里。方总那边要是知道了,对咱们的执行能力产生怀疑……”
孙镇长不敢再说下去,后果太严重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第一盆冷水给浇灭。
沈铭静静地听着,等孙镇长说得口干舌燥,才把那张拆迁名单拿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上面有三十七户人家,都是住在古道入口附近的老居民。他们的房子大多是几十年的老砖房,犬牙交错地挤在一起,构成了青云镇最有烟火气的一角。
他将名单轻轻折好,放进口袋。
“孙镇长,我去转转。”
“哎!你可别去!”孙镇长一把拉住他,“这节骨眼上,你可千万别去招惹那个老倔头!让他先冷静冷静,我去找几个他在部队的老战友,先吹吹风,探探口风。这事得慢慢来,得用水磨工夫。”
“我不是去找他。”沈铭说,“我去看看其他人。”
说完,他不顾孙镇长的阻拦,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傍晚的青云镇,炊烟袅袅。夕阳给古老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沈铭没有直接去刘根生的家,而是在拆迁区的外围慢慢走着。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气味。
镇政府要搞大项目,还要拆迁补偿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早已传遍了家家户户。
有的院门口,已经三五成群地聚起了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憧憬,讨论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听说了没?这次给的补偿标准可不低哩!咱们这破房子,总算能换成新楼房了!”
“何止啊!我听我三舅说,以后古道开发了,咱们还能优先在商业街租个铺面,开个小卖部、农家乐什么的,那可就发了!”
“这都得感谢沈主任!要不是他,咱们哪有这好日子盼头!”
而在另一边的墙角下,也围着几个人,气氛却截然不同。他们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新楼房是好,可离地远了,我那几分菜地怎么办?以后吃口新鲜菜都得花钱买。”
“就是说啊,咱们在这住了一辈子,街坊邻居都熟得很,真要搬到那鸽子笼一样的楼里,对门住的是谁都不知道,心里空落落的。”
“最关键的是,补偿到底怎么算?按人头还是按面积?会不会有啥猫腻?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干部嘴上说得好听,最后拿到手的钱少一大截。”
沈铭从他们身边走过,将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他没有停步,也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往前走。
他终于走到了那条小巷的尽头,刘根生的家就在那里。
那是一座青砖黛瓦的老院子,院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异常干净。院门口,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一个须发皆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人,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
他没有像其他老人那样摇着蒲扇闲聊,而是拿着一块砂纸,在细细地打磨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木料。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手里的不是一截木头,而是一件稀世珍宝。周围的喧嚣,村民的议论,似乎都与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就是刘根生。
一个村干部看见了沈铭,赶紧小跑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又带着几分畏惧。
“沈主任,您来了。”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刘根生,“那就是刘大爷,您看……这事不好办啊。”
沈铭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多说。
村干部会错了意,以为沈铭是要他去打头阵,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凑了上去。
“刘大爷,忙着呐?”他陪着笑脸,“咱们镇的沈主任来看您了。”
“唰……唰……”
回答他的,只有砂纸摩擦木料的单调声响。刘根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这个人。
村干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铭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几米开外,看着那个固执的老人。夕阳的余晖将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份专注与周遭的浮躁格格不入,透着一种无声的对抗。
他开启了【洞察人心】。
瞬间,一串模糊的词条在刘根生的形象旁浮现。
【情绪:固执、警惕、深藏的悲伤】
沈铭的眉头微微一蹙。没有预想中的贪婪,也没有愤怒,而是悲伤?
他集中精神,试图窥探那表层的动机。
一个更模糊的词条,断断续续地显现出来。
【表层动机:守护……遗物……】
遗物?
沈铭的目光从老人身上,缓缓移向他身后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沉寂的老屋。
他忽然明白了。
症结,根本不在拆迁,不在补偿,甚至不在房子本身。而是在那座房子里,藏着某个对这位老人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用常规的手段去施压,用金钱去诱惑,只会激起他最猛烈的反抗。因为那等于是在抢夺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念想。
孙镇长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站在沈铭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急得直搓手。
“小沈,你看,我说了吧?这老家伙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
沈铭却摇了摇头,转过身,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孙镇长,我们都想错了。”他轻声说,“这不是拆迁问题,是心病。对付心病,得用另外的方子。”
孙镇长一愣:“什么方子?”
沈铭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的最后一抹晚霞正在被夜色吞噬。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事件锁定:古道项目一期拆迁。】
【检测到事件复杂度极高,常规手段成功率低于1%。是否开启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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