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电视台,深夜十点。
《焦点追踪》栏目组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被水浸透的海绵。主任刘国栋的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烦躁地来回踱步,将木地板踩得“咯吱”作响。
“晚晴,你是不是疯了?”他停下脚步,几乎是低吼着对面前的林晚晴说,“这东西能播吗?黑五是什么人?他背后是王副局长!水务局的王副局长!他姐夫是谁你知道吗?县委的!你把这个捅出去,是想让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跟着你喝西北风?”
林晚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色平静,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针,又冷又硬。她旁边,王野紧张地捏着衣角,但身体却坚定地站在林晚晴这一边。
“主任,”林晚晴开口,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我们是记者。如果连这种证据确凿、影响恶劣的事情都不敢报道,那我们每天在电视上说的那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意义能当饭吃吗?”刘国栋气得笑了起来,“小林,你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这不是简单的环保问题,这是人事问题,是关系网!捅破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林晚晴没有再与他争辩。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U盘,平静地看着他。
“主任,这份素材,我已经备份了三份。一份在这里,一份在我家,还有一份,在我一个律师朋友的保险柜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国栋惊愕的脸,“如果今晚十一点的《焦点追踪》看不到这条新闻,那么明天一早,清河县非法采砂的全部视频和录音,就会出现在省台,甚至是对面‘都市快报’的邮箱里。”
刘国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指着林晚晴,手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林晚晴这丫头,看着文静,骨子里却是个宁折不弯的犟种。她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把新闻捅给省台,甚至捅给死对头“都市快报”,那性质就完全变了。到时候,就不是他一个栏目主任能不能保住位子的问题,而是整个市电视台都要面临渎职和新闻压制的丑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台长亲自走了进来,他脸色严肃,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目光落在林晚晴身上。
“素材我看了。”台长声音沉稳,不带任何情绪,“刘主任,你不用担心。去跟技术部说,这条新闻,今晚就上。标题就用……《谁给了他们污染母亲河的胆子?》。”
刘国栋愣住了,随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靠在了办公桌上。
台长走到林晚晴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林,做得很好。去吧,亲自盯着剪辑,一个镜头都不能错。”
“是!台长!”林晚晴挺直了背,眼中闪烁着光芒。
……
晚上十一点,清河县。
无数个家庭的电视机里,准时响起了《焦点追踪》那段熟悉的、带着几分急促和悬疑色彩的片头音乐。
大部分人只是习惯性地看着,准备等节目播完就去睡觉。
沈铭坐在镇政府分配的单人宿舍里,也正盯着那台老旧的十四寸电视。屏幕上雪花点很多,但他看得很专注,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他算着时间,心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片头结束,主持人严肃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的《焦点追踪》。近日,本台接到群众举报,称在清河县青云镇的河道上,存在着严重的非法采砂行为,不仅破坏了当地的生态环境,更威胁到下游堤坝的安全。本台记者随即展开了暗访调查。”
画面切换,镜头剧烈地晃动起来,显然是偷拍的视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夜幕下被探照灯照得如同白昼的河道。巨大的采砂船像钢铁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长长的抽沙管插入河心,浑浊的泥浆被粗暴地排回河里,将清澈的河水染成一片土黄。
电视机前,清河县城关镇的一户人家里,男主人“哎哟”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这不是咱们县那条清水河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可不是嘛,这帮天杀的,太缺德了!”他的妻子跟着骂道。
画面继续。镜头拉近,对准了河岸上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堤坝,和那些停靠着的、超载的重型卡车。
紧接着,画风一转,一个盛大而粗野的露天宴席出现了。几十个光着膀子、纹着身的壮汉正在推杯换盏,喧嚣声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一个满脸横肉、醉态可掬的中年男人,站上了椅子,高举着酒碗。
正是黑五。
他那句“在清河县这地界,在这条河上,我黑五说了算!”,被话筒清晰地收录,传遍了清河县的千家万户。
沈铭宿舍里,他看着电视里那个嚣张的身影,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而此时,在县城某个装修豪华的包厢里,水务局副局长王建军正陪着几位客人打牌,他手气正好,连着胡了好几把,心情十分舒畅。墙上的电视开着,只是个背景音。
可当黑五那张熟悉的脸和他狂妄的声音出现时,王建军摸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王哥,该你出牌了。”对家提醒道。
王建军没有理会,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电视上,暗访的女记者用怯生生的声音问:“老板,您这么厉害,肯定是县里有大领导罩着吧?”
然后,就是黑五那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回答。
“知道县水务局的王副局长吗?”黑五得意洋洋,唾沫横飞,“他是我拜把子兄弟!我每个月给王哥的孝敬,那都是真金白银!他拿了我的钱,就得保我的平安。这是规矩!”
“啪嗒。”
王建军手里的那张“八万”,掉在了麻将桌上。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麻将桌,诡异地移到了王建军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又看了看电视里那个还在吹嘘的黑五,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王建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被抽干。他仿佛能感觉到全县人民的目光,都通过电视屏幕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与此同时,青云镇镇长孙爱国的家里。
孙镇长刚洗完澡,正准备休息,也被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吸引了。当他看到黑五点名道姓地把王副局长供出来时,他先是错愕,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
又是沈铭。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条鲶鱼,不,他更像一块被扔进平静池塘的巨石,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掀起惊涛骇浪。从扳倒李建国,到这次把非法采砂场捅到市电视台,他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出人意料。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他背后,又究竟站着谁?
而在县城另一边,前女友李娟正敷着面膜,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青云镇河道,听到黑五的名字时,还没太在意。可当新闻里那个嚣张的男人,将整个事件的保护伞——王副局长,亲口说出来时,她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震惊地撕掉了脸上的面膜。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闪过一个名字。
沈铭。
又是他!怎么可能又是他!从李副镇长倒台,到现在连县里的王副局长都要被拉下水,这些在自己看来遥不可及的大人物,怎么到了他手里,就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那个当初被自己骂作“废物”、“一辈子没出息”的男人,怎么好像总能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悔恨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
新闻播报还在继续,林晚晴将赵老四的那本秘密账本,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后,也展示了出来。每一笔触目惊心的数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清河县官场的神经上。
清河县县委大院,一号楼,书房。
县委书记钱正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茶杯里,上好的龙井还散发着热气,但他一口没喝。他的目光像两把利剑,死死地钉在电视屏幕上,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当他听到黑五那句“他是我拜把子兄弟”时,钱正源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一下。当他听到“我把这条河给填了,谁敢放一个屁”时,他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和渎职了。
这是丑闻!是给整个清河县,给他这个县委书记脸上抹黑的奇耻大辱!在市里,在省里,他钱正源的脸,今天晚上算是丢尽了!
“好……好一个黑五!好一个王建军!”钱正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刺骨。
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没有关掉电视,而是用尽全力,将它狠狠地砸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砰!”
遥控器四分五裂。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两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抓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通知下去,”钱正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雷霆万钧的怒火,“县委办、纪委、公安局、水务局,所有相关单位一把手,半小时内,到县委三号会议室开会!”
“现在?”电话那头,县委办主任的声音充满了惊愕。
“就是现在!”钱正源一字一顿地吼道,“谁迟到一分钟,就地免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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