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的话像冰锥,钉死了江诗韵最后一丝侥幸。范俊武被“扯碎了”,一部分留在船底,一部分飘走了。这模糊而残忍的意象,抽干了她四肢百骸的力气。她瘫在冰冷的船板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舱顶的裂缝,那里透进一丝灰白,是黎明前最虚伪的光明。
走吧。趁“它们”还怕光。
老妪沙哑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她不能留在这里,这座漂浮的坟墓,每一寸木板都浸透着不祥。底舱入口像一张嘲讽的嘴,那件漂浮的外套是无声的墓志铭。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来。脚踝的淤痕紫黑发亮,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她捡起滚落在旁的铁盒,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别打开。老妪的警告言犹在耳。这里面装的,难道比水下那些“眼睛”更可怕?
她拄着一根从杂物堆里找到的、相对结实的破木棍,一步一挪地走向舱门。门外,暗河的水面笼罩在灰蒙蒙的晨雾里,流速似乎比昨夜更快了些,带着一种迫不及待要将一切卷入下游的急躁。废船依旧倾斜地搁浅在滩涂上,像一头不愿死透的巨兽。
顺着水,一直往下。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吞噬了范俊武(或许只是一部分?)的船舱,然后咬着牙,拄着木棍,踏上了那块连接船与岸的、湿滑危险的跳板。
这一次,没有追兵,没有诡异的水草,只有她一个人,和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被浓雾笼罩的地下河。
她沿着水浅的河岸边缘,逆着水流来的方向?不,老妪说顺着水。她辨认了一下,确认了水流方向,开始向下游跋涉。河岸崎岖不平,布满了滑腻的石头和深不见底的淤泥坑。浓雾像白色的裹尸布,将能见度压缩到不足十米。四周只有水声和她自己粗重的喘息、木棍杵地的笃笃声,以及那条石膏腿拖行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孤独和恐惧是两种最有效的酷刑。它们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响——头顶岩壁偶尔滴落的水珠,远处不知名生物的窸窣爬行,甚至她自己血液流过太阳穴的奔涌声。她总觉得雾气的后面,有东西在跟着她,那双双空洞的眼睛,或许并未真正回到水底,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窥视。
走了不知多久,腿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变成一种沉重的、不属于自己的负担。饥饿和干渴再次袭来,喉咙里像着了火。她蹲下身,想掬一捧河水,却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缕熟悉的、苍白黏腻的“水草”,正随着水流缓缓扭动。她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腾。
不能喝。这水里有东西。
她只能强忍着,继续前进。雾气似乎淡了一些,前方的河道出现了一个拐弯。拐过弯,眼前的景象让她停住了脚步。
河道在这里变得宽阔,水流也相对平缓。而在靠近对岸的水面上,赫然停泊着另一条船。
不是废船那种老旧的木船,而是一条稍微新一些、但也明显被遗弃了许久的铁壳驳船。船体锈迹斑斑,窗户破碎,同样静静地搁浅在岸边,像一头沉默的钢铁水兽。
老妪的话瞬间炸响在脑海:“别再……靠近任何像‘船’的东西……”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绕开它。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被驳船甲板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身影。
一个靠着船舷坐着的、低垂着头的男人身影。穿着深色的裤子,上身……似乎是赤裸的?因为距离和雾气,看不真切。但那身形,那头发的轮廓……
江诗韵的呼吸停滞了。
范俊武?
不,不可能!老妪说他被“扯碎了”!
可是……那身影……
希望像毒草,在她绝望的心田里疯狂滋生。万一呢?万一是他被冲到了这里?万一是“飘走”的那一部分?
理智在尖叫,警告她远离。老妪的告诫绝非空穴来风。这条河,这些船,都透着邪性。
可情感像疯长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双脚。万一他还活着呢?万一他需要帮助呢?
她死死盯着那个身影,眼睛一眨不眨,试图捕捉到一丝动静。没有,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范……俊武?”她试探着,用尽力气呼喊,声音在空旷的河道里显得异常微弱。
没有回应。只有水流声。
她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那个低垂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就一下,微不可查,但江诗韵捕捉到了!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电流般击穿了她的恐惧和理智。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拄着木棍,踉跄着冲向河岸,想要寻找能够靠近那条驳船的方法。她忘了疼痛,忘了疲惫,忘了所有警告,眼睛里只剩下那个可能还活着的身影。
河岸与驳船之间隔着十几米宽的水面。她看到一条锈蚀的、半浸在水里的铁链,从岸边延伸向驳船,似乎是以前用来固定船只的。
她几乎没有犹豫,将木棍和铁盒放在岸边,忍着脚踝的剧痛,趴下身,双手抓住那冰冷滑腻的铁链,一点一点,向着那条如同囚笼般的驳船爬去。
冰冷的河水浸湿了她的衣裤,铁锈割破了她的手掌。她不管不顾,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艘船,和那个身影上。
越来越近了。她已经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他低着头,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赤裸的上身似乎布满了新的擦伤和淤青,肩膀无力地耷拉着。
“范俊武!”她再次呼唤,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一次,那个头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映入江诗韵眼帘的,是一张苍白浮肿、布满水渍的脸。确实是范俊武的五官,但那双眼睛……
那不是范俊武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没有困兽般的野性,没有痛苦,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比暗河的水底更深,更冷。瞳孔涣散,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
他就这样“看”着正在铁链上艰难爬行的江诗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被河水泡发了的、刚刚打捞上来的尸体。
江诗韵的动作僵住了,一股比河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他不是范俊武。
或者说,不全是。
老妪的话如同丧钟般在她脑中轰鸣——“扯碎了……一部分在下面……一部分……飘走了……”
眼前这个,就是那“飘走”的一部分?一个没有了魂灵的、空洞的躯壳?
那“下面”的那一部分,又是什么?
在她惊骇的目光中,“范俊武”那空洞的眼睛,缓缓眨动了一下。然后,他对着她,咧开了嘴。
一个僵硬、麻木、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同时,江诗韵听到,从脚下浑浊的河水深处,隐约传来了另一声……更为低沉、仿佛压抑着无尽痛苦的……嘶鸣。
与她之前在废船底舱听到的,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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