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废墟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碎石被艰难挪动的细微声响,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墨纪奈的双手早已被尖锐的岩石棱角划得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固执地清理着压在暗爪和卡拉斯身上的石块。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背心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暗爪的状况最为骇人。他庞大的身躯几乎被鲜血染透,暗金色的龙鳞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和森白的断骨。右前爪的残缺处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苍白余烬,左爪也因过度使用和冲击而扭曲变形。他巨大的头颅耷拉着,劫火竖瞳紧闭,只有胸腔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这具破败的龙躯内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卡拉斯则安静地躺在碎石中,脸色苍白,但呼吸相较之前反而平稳了些许。眉心的银色印记若隐若现,仿佛在沉睡中消化着灵魂层面的剧变与领悟。
终于,墨纪奈清开了大部分石块,他自己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暗爪硕大的头颅旁,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细小的血沫。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曾经的圣所地下洞窟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向上敞开的废墟巨坑,铅灰色的天光毫无生气地洒落,映照着断壁残垣和能量湮灭后留下的琉璃状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毁灭的气息,浓郁得令人作呕。
地脉……他尝试着感知脚下,却只感受到一片近乎枯竭的死寂与混乱。那暗金的本源光球恐怕已在最后的冲击中遭受重创,甚至可能……熄灭了。
部族……老祭司……雷克斯……他们还活着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脏。
就在这时,他身旁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气流穿过破损风箱般的嘶鸣。
墨纪奈猛地转头,看向暗爪。
暗爪那紧闭的劫火瞳孔,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瞳孔中的幽暗几乎消散,只剩下疲惫到极致的浑浊,但深处,一点如同余烬般的凶戾,依旧在顽强地闪烁。他试图动弹,却只是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全身伤口崩裂的抽搐,更多的鲜血汩汩涌出。
“别动!”墨纪奈嘶哑地喊道,想要阻止他,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暗爪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巨大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先是看向身旁气息平稳的卡拉斯,确认他还活着,那点余烬似乎安稳了一丝。随后,他的目光艰难地抬起,扫过这片毁灭的废墟,最终定格在墨纪奈苍白而沾满血污的脸上。
没有交流,但墨纪奈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我们还活着。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墨纪奈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他也不知道。他体内的平衡之力枯竭,伤势沉重,连维持自身清醒都已勉强。
他抬起头,望着那片铅灰色的、空洞的天空。敌人暂时退却了,但他们也失去了庇护所,失去了地脉的滋养,重伤濒死,被困在这片废墟之中。
希望在哪里?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近乎消失的平衡之力。光与影的调和,在绝对的毁灭面前,似乎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他指尖触碰到的、身下冰冷粗糙的岩石,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
不是能量,不是生命波动。更像是一种……“倾向”,一种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本身,在毁灭的余烬中,自然而然生发出的、对“稳定”与“平息”的本能渴望。
这片土地,也厌倦了无休止的冲突与毁灭。
他脑海中闪过卡拉斯灵魂中那道诘问的烙印,闪过暗爪不顾一切引爆炸裂怪的疯狂,闪过自己试图平衡光暗、安抚地脉的徒劳努力。
光明的同化,黑暗的沉寂,秩序的覆盖,混沌的侵蚀……还有,这土地本身对平静的渴望。
这些,难道真的只能对立吗?
在毁灭的极致,是否反而孕育着……包容一切、超越对立的新生?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微弱,却瞬间照亮了他近乎枯竭的心田。
他重新睁开眼,看向暗爪,眼中多了一丝不同于绝望的光芒。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意志,将体内那丝微弱到极致的平衡之力,不再用于修复自身,也不再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缓缓地、如同滋润干涸大地的细雨般,注入到身下的废墟之中。
他不是在治愈,不是在构建。他只是在“引导”,引导这片土地本身那股渴望平息、渴望稳定的“倾向”。
奇迹没有发生。废墟依旧是废墟,没有焕发生机。
但墨纪奈能感觉到,在他力量触及的极小范围内,那些狂暴残留的能量乱流,似乎平息了微不足道的一丝;那些充斥着的毁灭与死寂气息,似乎被中和了微不足道的一缕。
范围太小,效果微乎其微。
但这是一个方向。
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力量运用的……新的方向。
暗爪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微妙的变化,他那浑浊的竖瞳中,那点余烬微微跳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突兀的、肠胃蠕动般的声响,从暗爪庞大的腹部传了出来。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这声音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几分……荒谬的生机。
暗爪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劫火竖瞳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类似于“尴尬”的情绪。
墨纪奈愣了一下,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苦涩却又带着一丝真实暖意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看着重伤濒死、却依旧会被饥饿感困扰的暗爪,看着昏迷却呼吸平稳的卡拉斯,看着自己这双血肉模糊却还在试图做点什么的手。
毁灭之后,生命最原始的本能,依旧在倔强地彰显着存在。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完之后,他仰面躺倒在冰冷的碎石上,望着那片铅灰色的天空,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余烬尚未熄灭。
新生,或许就藏在这最原始、最狼狈的求生欲望之中。
路,还没断。
只是,变得更加艰难,也更加……值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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