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风掠过琳琅王朝的宫墙，把殿内残留的朝议声吹得散了些。紫宸殿外的鎏金铜鹤灯还没点亮，叶天宇已提着朝服下摆，大步走下丹陛。深蓝色锦袍上绣的四爪金龙沾了点暮色，腰间悬挂的兵符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 “叮铃” 声，却压不住他脚步里的急切 —— 往日散朝后，他总要在殿外跟几位将领议几句军务，今日却连侍从递来的披风都没顾上接。
“将军，您的披风！” 侍从小跑着跟上，手里的玄色披风绣着暗纹猛虎，是冬日御风寒的佳品。
叶天宇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不必，先回府。” 他的声音还带着朝堂上的沉劲，却比刚才跟户部尚书争辩时软了半分 —— 方才户部尚书提议削减北境军饷，说 “灵衰之世国库空虚，当以民生为先”，他当时按在剑柄上的手都泛了白，沉声道 “北境守的是整个王朝的门，军饷是将士们的命，一分都不能减”，怼得满殿文武哑口无言。可此刻，满脑子都是内院廊下那个裹在雪狐裘里的小身影，连方才的怒气都散了大半。
玄铁马车早已候在宫门外，车轮上的青铜饰件擦得锃亮。叶天宇弯腰坐进车厢，刚坐稳就吩咐车夫：“快些，稳着点。” 往日他出行只求迅捷，今日却特意加了 “稳着点”—— 怕车晃得厉害，误了回去见女儿的时辰。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角落里放着个暖炉，可叶天宇却没心思靠坐，只手肘撑着膝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兵符上的纹路。他想起今早出门时，白灵抱着夕瑶站在廊下，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小嘴巴动了动，虽没出声，却让他心里软了一路。这几日朝堂事多，他总早出晚归，能抱女儿的时辰少得很，今日说什么也得多陪她会儿。
马车刚在将军府朱门前停稳，叶天宇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动作快得让侍从都没反应过来。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管家老周已领着几个仆役候着，见他回来，连忙躬身：“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张嬷嬷正带着小姐在东廊晒太阳呢，小姐今儿醒得早，还闹着要抓廊下的麻雀呢。”
“哦？” 叶天宇眼睛一亮，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连朝服的褶皱都顾不上理，“走，去东廊。”
穿过前院时，几个管事捧着账本想上前汇报库房的事，见他这模样，都识趣地退到一旁 —— 往日将军再忙，也会停下听几句，今日这急切的样子，显然是一心扑在小姐身上了。连院角那株老梅，都似是识趣，枝桠轻轻晃了晃，把夕阳的光斑落在他肩头，添了几分柔和。
刚拐过月亮门，就看见东廊下挂着盏海棠花形的宫灯，灯穗垂在风里轻轻晃。张嬷嬷抱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竹椅上，夕瑶裹着件鹅黄色的小袄，袄面上绣着白灵亲手缝的小狐狸，毛茸茸的狐裘领子围着她的小脸蛋，只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石板路上蹦跶的麻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想扑过去抓。
叶天宇的脚步瞬间慢了，刚才还带着几分凌厉的气息，像是被温水泡过似的，一点点软下来。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连呼吸都刻意放浅 —— 往日在战场上，他能悄无声息地靠近魔族哨探，此刻却怕自己脚步重了，惊着怀里的小家伙。
“将军回来了。” 张嬷嬷听见脚步声，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叶夕瑶。
叶天宇点点头，视线黏在叶夕瑶身上，伸手时，常年握剑的手指竟微微有些发颤：“嬷嬷，让我抱抱。”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跟在朝堂上的沉喝判若两人，尾音里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张嬷嬷连忙把叶夕瑶递过去。叶天宇伸手接住，手臂下意识地绷紧 —— 他这辈子握过无数柄剑，从少年时的木剑到如今的 “裂尘”，从没收过这么 “娇贵” 的物件。刚开始姿势没调对，夕瑶的小脑袋歪了歪，小嘴微微撅起，发出了声不满的 “唔”。
叶天宇顿时慌了，连忙调整手臂，一只手托着她的小屁股，另一只手轻轻护着她的后背，试了两三回，才让叶夕瑶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他低头看着女儿，见她不再撅嘴，才松了口气，小声念叨：“是爹笨，没抱好咱们瑶瑶。”
叶夕瑶像是认得出他身上的气息，小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柔软的胎发蹭过他的下巴，痒得他心里都发颤。她抬起小手，抓住了他朝服上绣的金龙鳞片，金线硬挺，却被她攥得紧紧的，小手指还时不时捏一捏，惹得叶天宇低低笑出声来 —— 这笑声轻得像羽毛，落在廊下，连张嬷嬷都愣了愣：她在将军府待了三十年，还是头回见将军笑得这么软。
“爹。”
怀里忽然传来个软软的音节，虽轻，却清晰得很。叶天宇的笑瞬间僵住，随即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他凑过去，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叶夕瑶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惊喜：“瑶瑶会叫爹了？再叫一声，好不好？”
叶夕瑶眨了眨眼，小嘴巴又动了动：“爹。”
这一声，让叶天宇的心都化了。他抱着叶夕瑶，轻轻晃了晃，动作笨拙却温柔：“哎，我的乖瑶瑶。爹今天在宫里，还想着你呢 —— 想着你是不是又醒了，是不是又想抓麻雀了。”
“爹！我也在这儿呢！”
廊下传来叶惊澜的声音，他手里拿着柄小小的木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身上的红袄沾了点泥土 —— 方才在院子里跟护卫学耍剑，不小心摔了一跤。可他没顾上拍土，凑到叶天宇身边，仰着脑袋看夕瑶：“爹，我能跟妹妹玩吗？我给她做了小木剑，你看！”
叶天宇平时对这个小儿子，总免不了严厉几句，怕他毛手毛脚闯祸。可今日，他只揉了揉叶惊澜的头发，语气里没半分责备：“轻点，别碰着你妹妹。她还小，禁不起你晃。” 说着，还把怀里的夕瑶往叶惊澜那边递了递，让他能碰着妹妹的小手。
叶惊澜连忙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夕瑶的掌心。叶夕瑶的小手软软的，一下子攥住了他的指尖，他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爹！妹妹抓我手了！她喜欢我做的小木剑！”
“小声点，别吵着妹妹。” 叶天宇笑着瞪了他一眼，眼里却没半分怒气，满是宠溺。
这时，白灵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件淡粉色的小披风。她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长发用一支羊脂玉簪挽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到叶天宇身边，伸手给夕瑶拢了拢领口：“外面风凉，别让瑶瑶吹着了。”
叶天宇点点头，视线落在白灵身上，语气更柔了：“今日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军饷的事定下来了，北境那边不会减。我还让人把西院的库房清了，放你从妖族带来的那些暖玉，瑶瑶用着方便。” 他知道白灵担心女儿的体质，连这些小事都考虑得周全。
白灵笑了笑，伸手碰了碰夕瑶的小脸蛋：“你有心了。瑶瑶今日还对着灵犀镜发呆呢，说不定是在看自己体内的气息。”
正说着，叶辰瑾和叶沐风也从书院回来了。叶辰瑾穿着件青色的书院制服，手里拿着本线装书，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他走到叶天宇面前，躬身行礼后，目光落在夕瑶身上，语气缓和了不少：“父亲，妹妹今日可有不适？”
叶沐风则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暖玉符，玉符是淡绿色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还带着淡淡的药香：“父亲，这是我今日炼制的凝神符，给妹妹戴在身上，能压一压体内的魔气，夜里睡得安稳些。”
叶天宇接过暖玉符，小心地系在叶夕瑶的袄扣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摆弄稀世珍宝。他抬头看着两个儿子，语气温和：“你们也累了，先回房歇会儿，晚点一起用膳。厨房炖了瑶瑶能喝的小米粥，也给你们炖了补气血的汤。”
往日他对儿子们总是严格，尤其是对叶辰瑾，总说 “叶家的男儿要顶天立地”，今日却难得说这样体贴的话。叶辰瑾愣了愣，随即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叶夕瑶在叶天宇怀里待了会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圆溜溜的眼睛慢慢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变得均匀起来。叶天宇抱着她，动作更轻了，慢慢在廊下踱步，夕阳的余晖透过海棠宫灯，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低头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小嘴巴微微张着，偶尔吐个小泡泡，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威震朝野的护国大将军，不是那个在沙场上斩妖除魔的铁血将领，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抱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
“瑶瑶，” 他轻声说，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爹这辈子，护过王朝，守过疆土，可往后，爹最想护的，就是你。不管这灵衰之世有多难，不管以后有多少风浪，爹都会挡在你前面，让你安安稳稳地长大，做个开开心心的小姑娘。”
廊下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吹动了他的朝服下摆，也吹动了怀里夕瑶柔软的胎发。夕阳慢慢沉下去，把天边染成了暖橙色，这铁血将军的柔情，在这灵衰之世里，酿成了最温暖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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