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法会既定,仙凡两途,自此泾渭分明。
萨守坚证道神霄,重入红尘,以雷法济世,传新法之薪火。
张继先、罗真人等故旧高人,亦得《混元金箓真解》。
各自归山,效仿长生门,闭关清修,以求勘破那第四境的无上玄妙。
修行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与沉静。
而在那红尘俗世,那台由林冲与岳飞亲手开启的革新巨兽,却也没有因为主导者的更迭而有半分停歇。
建炎四十八年,岳飞卸任首辅之职,飘然离京。
辅政院历经数轮推举,终由新一代阁臣接替。
新任首辅陆游,字务观,出身官宦世家。
然其人少有大志,不喜京中浮华,自请外放,自边疆小吏做起。
他曾于熙河路任职,亦曾于辽东新州督办屯田。
一步一个脚印,历经数十载沉浮。
方才凭借着那份无可争议的政绩与资历,步入中枢,执掌内阁。
陆游承接林冲、岳飞两代首辅之遗志,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行新法。
深入研究过当今大周重新崛起关键因素,以及前两任首辅执政理念的他。
深知格物监与大周通行商行乃是国朝强盛之根本,非但不能削减,更应该加大投入。
一时间,蒸汽机械轰鸣声响彻南北,钢铁巨轮航行于四海汪洋。
然陆游亦有其新的理念。
在他执政之后,目光不再局限于中原与新大陆,而是转向了那片广袤的西陲高地——
吐蕃!
建炎五十二年。
陆游以内阁首辅之名,正式上奏《平蕃策》。
一改前朝怀柔的政策,转而效仿汉时故智,以雷霆手段推行盐铁马蹄的国策。
以格物监新产的精钢、商行的官盐,来换取吐蕃诸部的战马。
又以新式火器武装驻边大军,恩威并施,控扼其命脉。
短短数年时间,那片困扰了中原王朝数百年的高地顽疾,就已尽数臣服,纳入大周版图。
而对于北境的草原诸部,陆游亦不主张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强攻。
陆游深知草原辽阔,非一战可定。
转而大力推行羊毛贸易,以商行精美的丝绸、瓷器、茶叶,乃至廉价的铁器,换取其廉价的羊毛。
再以蒸汽纺机将其制成呢绒,贩销草原,牟取暴利。
一收一放之间,草原诸部的经济命脉,便也在这看似公平的贸易中,被牢牢掌控于大周之手。
至建炎六十五年。
一个以大周本土为核心,以蒸汽机械与钢铁巨轮为骨架,囊括四海,远及新大陆,东至东瀛,西至吐蕃,北至漠北草原的庞大大周贸易体系,便在悄然间成型。
四海臣服,万国来朝。
大周一国的盛世画卷,在陆游的手中,铺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
......
建炎七十年,秋。
白山天池,长生门道场。
这座立于北国苦寒之地的修行圣地,历经了近六十载的风霜雨雪,不复当年初成简陋。
染上岁月积累,蕴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气势。
这一日,山门外,风雪初歇。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着寻常棉布常衣,手拄一根青竹杖,自山下那片凡俗集市中,迈步而来。
行至那块刻着“长生”二字的巨石前,驻足仰望,久久不语。
老人须发皆白,面容上虽然刻满了岁月的沟壑。
然而其身形依旧挺拔,一双眸子顾盼间,不怒自威,依稀可见当年的铁血峥嵘。
守山的外门弟子见状,不敢怠慢,上前稽首一礼。
“老丈自何处来?山门重地,香客止步。”
那老人缓缓收回目光,亦是稽首还礼,声音平稳,中气十足。
“贫道岳飞,自中原来。”
“求见长生门,陈安门主。”
岳飞。
这两个字,于寻常弟子而言,或许只是史书《新周书》上的一个名字。
然于这知客弟子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他心神一凛,连忙躬身。
“居然是岳郡王当面!还请稍候,晚辈这便入内通禀。”
......
消息层层上报,很快便传至后山。
清风正在同一中年道人交代诸多事宜,此是他挑选出来的新一任掌门人选。
此时听闻“岳飞”二字,神情忽动,赶忙亲自迎出。
行至半山腰的云亭处,便见到了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苍老身影。
“岳...将军?”
清风试探着唤道。
岳飞转过身,抬眼看向身前这位依稀尚有当年军中几分影貌的中年道人,亦是微微颔首,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清风道长,一别经年,风采依旧。”
“将军...请。”
清风心中感慨万千,不再多言,侧身引路。
二人并肩行于云雾缭绕的山道,一路拾级而上。
岳飞瞧四周那恍若仙境的景致,又看了看那些气息沉凝、往来不缀的年轻道人,眸光悠远。
“岳某自建炎四十八年致仕,便效仿恩师当年所言,游历这天下山河。”
他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寻常旧事。
“这二十余载光阴,岳某东观沧海,西访昆仑,南至交趾,北入漠北。”
“亲眼见证了这被我等重塑的山河,看到了格物监的蒸汽巨兽奔腾于地,看到了商行的钢铁巨轮航行于四海。”
“更也乘船出海,看到新大陆的沃土,如今也划在我大周版图当中。”
岳飞缓缓停下脚步,回望南方那片云海翻腾的俗世红尘。
“如今,岳某已年逾九十,寿元将近。”
“这白山天池,便是我此行的最后一站。”
清风静静地听着,心中亦是升起几分敬意。
“师兄他...久居山上多年,不问世事。”
“岳某知晓。”
岳飞微微颔首,想到以往自家恩师的样子,也不意外。
“此来,非为求法,亦非为求寿。”
“只是想在临去之前,再拜见恩师一面,亲口向他老人家复命。”
......
天池湖畔,木屋静室。
一如往昔。
金灵坐在青上,好似亘古不变。
见清风引着一位气血衰败,却又带着一股刚正铁血之气的凡俗老人行至近前,她缓缓睁开那双碧蓝的眸子。
“清风师兄。”
“师妹。”
清风稽首一礼,说明来意。
“岳将军求见师兄。”
金灵的目光落在岳飞身上,在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她很多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直到此时方才第一次见面。
“师父有令。”
金灵缓缓起身,声音清冷,一如这天池湖水。
“故人来,可入。”
岳飞面生笑意,谢过。
随后,独自一人,迈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竹门。
静室之内,清幽简朴。
陈安依旧一身青衫,懒洋洋靠坐在案桌之后。
岁月,仿佛将他遗忘在了时光之外。
岳飞立于门前,望着这道熟悉而又恍若隔世的身影,纵是历经了近一个甲子的铁血与沉浮,此刻依旧心神激荡起几分涟漪。
放下手中竹杖,整了整衣冠。
上前一步,双膝跪地,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不肖弟子岳飞,拜见恩师。”
“起来吧。”
陈安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故人苍老的容颜,亦是泛起一丝波澜。
“鹏举,一别经年,你老了。”
岳飞在陈安的示意下,坐在对面蒲团上,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苦笑。
“恩师风采依旧,弟子却已是垂垂老矣。”
二人相对,一时静默。
良久,岳飞方才缓缓开口,声音虽沙哑,却依旧铿锵有力。
“弟子此来,是为复命。”
他挺直了那本已有些佝偻的脊梁,神情肃穆。
“弟子谨遵恩师当年教诲,亦承林太师临终遗志。”
“自建炎三十三年接掌辅政院,执掌内阁一十五载,未敢有半分懈怠。”
“如今,新政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皇权垂拱,内阁公议,已成定制。”
“格物监新学鼎盛,大周通行商行,货通四海,蒸汽巨兽奔腾在九州,新大陆也纳入版图。”
“这天下,已非一人一姓之天下。”
岳飞望着陈安,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此生最后的光彩。
“弟子此生,已观沧海,亦访昆仑。”
“亲眼见证了这盛世,一如恩师当年所愿。”
“弟子...终不负恩师所托。”
陈安静静地听着,神情平淡。
待他话音落下,方才缓缓颔首。
“善。”
他起身,自一旁取过一只酒葫芦,与两只玉杯。
“你此生功业,利在千秋,当得起史书一笔。”
陈安为其斟满一杯酒,酒香清冽,正是当年安竹山庄的桃花酒。
“弟子寿元不多,此来亦是...向恩师告别。”
岳飞接过酒杯,声音渐渐低沉。
“生老病死,天地常理。”
陈安亦是端起酒杯,眸光温和。
“你我师徒一场,此生缘分已尽。若有来世,为师亲自渡你入门。”
“眼下再饮此杯,为师为你送行。”
“谢...恩师。”
岳飞双手颤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化作一股暖流,驱散了那积压了近百年的疲惫与风霜。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上露出一抹解脱的笑意。
气息,渐弱。
直至...再无声息。
陈安静坐于蒲团,将杯中残酒饮尽,亦是久久不语。
窗外,天池湖畔,云卷云舒。
红尘皆过客,岁岁有人离。
而他......
终将历久弥新,万世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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