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哪里，情况最严重？”
陈九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像一把冰冷的、淬了火的凿子，在这片死寂的、绝望的江面上，凿开了一道……通往战场的……裂口。
村长抬起头，他那双浑浊的、充满了恐惧的眼睛，对上了陈九那双一半血红、一半灰白的、诡异的眸子。他看到了那里面，不再有迷茫，不再有挣扎，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山峦般的……决然。
他颤抖着，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指向了江岸的方向。
“镇……镇中心……”
“尤其是……镇中心那家……废弃的医院……”
“那里……是第一个……出事的地方……也是……‘分身’最多的地方……”
陈九，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多问。
他转过身，对着那个依旧蜷缩在甲板上、抱着那个获救孩子、瑟瑟发抖的村长，用他那依旧属于“人类”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带路。”
村长，愣住了。他看着陈九那半人半骨的背影，看着那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如同神女般的林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走到了船舵前。他那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一些。
破旧的渔船，调转了船头，像一头勇敢的、却又无比渺小的……飞蛾，朝着那片被灰白色浓雾笼罩的、充满了未知的……江岸，缓缓地，驶去。
船，在粘稠的、漆黑的江水中，行驶得很慢。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船体划过江水时，发出的那种“粘腻”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陈九，站在船头。
他体内的力量，依旧在冲突。那股黑色的煞气，像一条条毒蛇，不断地，冲击着林瑶布下的净化屏障。他能感觉到，林瑶为了压制他，正在消耗着巨大的力量。
他心中，充满了愧疚。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让她停下来，不要再为自己浪费力气。但他知道，没有用。一旦她停下，他会立刻被体内的力量撕碎。
他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就在这时，船，靠岸了。
那不是一片沙滩，而是一片……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滩。淤泥之上，是枯死的、扭曲的、如同鬼爪般的……树木。空气中，那股腐烂的腥臭味，更浓了。
“到了……这里，就是镇子的边缘了……”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陈九，跳下了船。
他那漆黑的、由骸骨构成的左脚，踩在黑色的淤泥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那只属于“人类”的右脚，却深深地，陷了进去，发出“噗嗤”一声，令人作呕的声响。
他，抬头，看向了前方。
那是一条空无一人的、破败的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有的墙上，还布满了巨大的、不规则的……裂缝。整个街道，都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浓雾之中。
死寂。
但，那是一种……充满了“恶意”的死寂。
突然，一阵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浓雾深处，传了过来。
“沙……沙……沙……”
那声音，很轻，很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拖着它沉重的、湿漉漉的身体，在柏油马路上，缓缓地……爬行。
陈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那只血红色的左眼，瞬间，涌起了一股……嗜血的、暴虐的……冲动。他那只漆黑的骨爪，不自觉地，握紧了，发出了“咔咔”的、骨骼摩擦的声响。
他，准备，战斗。
但，一只冰冷的、柔软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林瑶。
她摇了摇头，那双倒映着永恒星空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让我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从陈九的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那身暗蓝色的星河华服，在这片灰白色的、死寂的世界里，像一道……划破黑夜的……极光。
她，走到了街道的中央。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她那只完美无瑕的、仿佛由月光雕琢而成的……玉手。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
一团柔和的、纯净的、如同初生太阳般的……白色光球，在她的掌心，缓缓地，浮现。
那光球，像一池……温暖的、拥有生命的……水。
然后，她，将手，轻轻地，向前一挥。
那团“水”，便化作了一道……巨大的、柔和的……光之“涟漪”，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缓缓地，扩散了开来。
那景象，是如此的……神圣，而又……诡异。
白色的光，像一场无声的、温柔的……春雨，洒落在这片被污染的大地上。
所到之处，那灰白色的、充满了怨念的浓雾，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无声地，消融，退散。
那些枯死的、扭曲的树木，在光芒的照耀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抽出了嫩绿的、新的枝芽。那片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也仿佛被净化了一般，恢复了它原本的……土黄色。
而那阵从浓雾深处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也在光芒触及的瞬间，戛然而止。
陈九，看到了。
在光芒的边缘，三个身影，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那正是村长口中，那种……驼着背、拖着脖子的……“分身”。
它们，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色的光芒，像一层流动的、温暖的薄膜，将它们，轻轻地，包裹了起来。
它们那由淤泥和怨念构成的、扭曲的身体，在光芒的“洗涤”下，开始，寸寸地，剥落，消散。
露出的，是三具早已干枯、腐烂的……人类的尸体。
然后，那三具尸体，也在光芒中，化作了三捧……灰白色的、干净的……飞灰，随风，飘散。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
只有一种……安静的、仿佛回归了最终的……安宁。
这就是……林瑶的“力量”。
不是毁灭，而是……“净化”。
陈九，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那道柔和的光，给……洗涤了一遍。
但是，就在这时，林瑶的身体，猛地，一晃。
她那张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那身暗蓝色的星河华服，也黯淡了许多，仿佛失去了……光泽。
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陈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用他那半人半骨的身体，稳稳地，扶住了她。
“你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我……没事……”林瑶靠在他的怀里，声音，变得无比的……虚弱。“只是……有些……累……”
她抬起头，看着陈九，那双古老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无奈。
“我的力量，对这些‘分身’，也就是‘影子’，有效果。因为它们的力量，是‘借’来的。我能……切断那份‘借贷’。”
“但是，对于那座骨山，对于‘本体’……我的光，无法熄灭一个……核心。强行对抗，只会……两败俱伤。”
陈九，明白了。
他看着自己那只漆黑的、狰狞的骨爪，又看了看怀里这个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女人。
一种全新的、清晰的……战斗模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
他，是“盾”，是“矛”。用这具半人半骨的身体，去对抗那些物理的、强大的“本体”。
而她，是“光”，是“净化”。在后方，用她的力量，去清除那些无穷无尽的、烦人的“分身”。
他们，是……共生。
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他，将她，扶到了船边，让她坐下休息。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看向了那条被净化了一小段、却依旧通向更深处黑暗的……街道。
他看着林瑶那张苍白的、疲惫的脸，心中，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心。
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不能，再让她，这样消耗下去了。
他，抬起头，对着那个同样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村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语气，问道：
“医院，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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