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
叶瑾衡的父亲叶怀诚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姿态闲适地剥着一根香蕉。
他刚慢条斯理地把香蕉皮剥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咬第一口，就被一旁的弟弟叶怀谦一把抢了过去。
“嘿，你——”叶怀诚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叶怀谦穿着一身作训常服，他正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那根抢来的香蕉，动作自然到不行。
“你没长手啊，不会自己剥？”叶怀诚无奈地摇了摇头。
“懒得动。”叶怀谦含糊不清地回答，三两口就解决掉了一根香蕉。
“老三！”坐在主位沙发上的叶父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小儿子这副没规没矩、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不满。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叶父年近六旬，头发已有些花白，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看着自己这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小儿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跟亚萍的事情，我看也差不多是时候定下来了。”
“定下来？定下什么事情啊？”
“我跟她？我们俩能有什么事情？爸，您中午这是喝多了吧？到现在还没醒过酒来？”
“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叶父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重重地将茶杯往茶几上一顿。
“前几天，徐老特意找我，专门提到了你跟亚萍的事情。老爷子都已经亲自开口了，这事儿，能不认真对待吗？”
“等等，等等！”叶怀谦觉得很荒谬，“您先把话说清楚！我跟徐亚萍，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您可千万别毁我清誉！”
叶父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也有些恼怒：
“你们俩打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亚萍那孩子，从小就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跑。咱们两家这么多年，不都默认你们……”
“等等！打住！爸！”叶怀谦立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不可思议。
“您这默认是从哪儿来的？总不能强买强卖吧？她小时候喜欢跟在我后面跑，我就得娶她啊？”
“照您这逻辑，当年大院里跟着我哥跑的小丫头更是多了去了，我哥也没有全都娶回家啊？”
他越说越觉得荒唐：“再说了，我这几年都在外面，一年到头在北京待不了几天，跟她一年都见不到一回面！”
“她现在长什么样，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我就奇了怪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默认’了？您问过我的意见吗？”
一直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茶具的叶母，这时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老头子，我觉得这事儿怀谦说得在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上回我去参加老战友家嫁女儿的喜宴，正好碰到了亚萍她妈。她在外面跟人说话，张口就是‘怀谦这孩子，咋地咋地’，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咱们家怀谦已经是她女婿了似的。”
“说实话，我当时听了，心里就挺不舒服的。”
叶父被妻子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不是知根知底嘛！两家门当户对，亚萍那孩子也不错。再说了，老三这眼看着也快三十了……”
“等等，爸！”
“纠正一下，二十八！”
叶母放下茶壶，看了丈夫一眼：“亚萍就比怀谦小一岁，今年也二十七了，所以他们徐家开始急了。”
“但关键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咱们叶家，从来没有答应过这门所谓的亲事。这种事情，总得两厢情愿才好。”
“唉，这主要不是徐老亲自开口了嘛！”叶父显得有些无奈。
“徐老以前在军区，也是我的老领导，对我有提携之恩。”
他话锋一转，“再说了，怀谦现在不是刚从外面调回北京了吗？我听说，亚萍她爸马上也要从广东调回来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正好就是怀谦你未来的顶头上司。”
“你们都好好想想看，要是这两家的婚事成了，对怀谦未来的发展，也是有帮助的。”
叶怀谦听到这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也冷了下来：“爸，您这是什么意思？合着在您眼里，我娶媳妇儿，就是为了升官发财铺路的？”
叶父看着小儿子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你不会真以为你这个年纪，一身的军功章，都是完全靠你自己挣来的吧？”
“那凭什么那些别人抢破头的好机会，那些最重要、最核心的任务，都轮得到你？别人为什么没有？”
叶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背后有我们叶家给你撑腰，给你铺路！这是事实！”
叶怀谦没想到他爸竟然是这样看待他这些年的付出和努力的。
那些在边境线上风餐露宿的日子，那些生死一线的任务，那些负伤后咬牙坚持的夜晚，在父亲眼里，就只是因为他姓叶？
被至亲之人全然否定的屈辱和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爸！您说什么呢！”一直沉默着的大哥叶怀诚，此刻也听不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弟弟，脸上也带上了明显不赞同的神色。
“怀谦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
“老三，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叶父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打断了大儿子的话，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叶怀谦。
“这本来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事情，对你，对叶家都有好处，有什么不好的？”
叶怀诚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父亲的固执，也知道三弟的骄傲。
他转向父亲，平静地问道：“爸，您知道，亚萍她爸在广东军区那边待了还不到两年，为什么这么快就又要被调回北京吗？”
这……叶父确实愣了一下,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次调动确实有些突然，里面的内情，他还真不知道。
“是被人家苏司令，硬生生给踢出来的。”
“什么？！”
“本来呢，”叶怀诚继续解释道，“他在北京这边，一直卡在副师职上不去。徐老心疼儿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安排到广州军区那边，是想着让他镀镀金，再往上走一步，弄个正师回来。”
“结果呢，”叶怀诚摇了摇头，“那位苏司令，您也是知道的，作风硬朗，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投机取巧的弯弯绕绕。”
“听说，他过去之后，急于表现，差点出了大岔子。最后，还是看在徐老的面子上，苏司令才没深究他的责任，直接给踢回北京来了。”
这事情，叶父还真是第一回听说。他的脸色变了变，端起茶杯却又放下，显然在消化这个信息。
叶母这时也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这徐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现在也就全靠着徐老那点面子和几十年的老关系撑着门面了。你还真以为，人家是真心实意地看上怀谦这个人了？那不也是因为他姓叶。”
自从刚才听到父亲那番“姓叶”的言论后，叶怀谦就一直很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叶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新华书店接瑾衡他们了。我去跟司机说一声。”她说着，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叶怀谦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妈，不用了。”
他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对母亲说：“我去接瑾衡吧。正好……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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