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四月三十日，星期四。黎明前的薄雾尚未散尽，远风服饰厂的厂区却早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今天，是首笔五万条工装裤东欧订单最终交付的日子，是全厂上下奋战半月成果的检验日，更是远风服饰能否在国际市场立足的关键一役。
厂区空地上，最后一箱检验合格的工装裤正在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搬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重型货运卡车。吴经理手持最终检验报告，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正与货运公司的负责人反复核对装车数量和交接单据。李厂长则穿梭在工人中间，不时叮嘱着“轻拿轻放”、“码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和成就感的特殊气氛。
萧远和马婷婷、周伟华一早便来到了厂里。他们没有过多干涉现场的运作，而是站在仓库门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经过半个月的磨合与淬炼，整个出货流程显得有条不紊，工人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与半月前的生涩忙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终全检统计出来了，”吴经理快步走到萧远面前，将报告递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总产量五万零五百条，剔除极少数微瑕品，合格入库五万零三百条，超额完成订单数量。最终抽检合格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三！”
百分之九十九点三！这个数字远超行业平均水平，甚至超过了订单合同的要求。萧远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吴经理的肩膀：“老吴，辛苦了！这半个月，你功不可没！”
吴经理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这套流程，经过这次实战检验，算是真正立住了。”
上午八点整，五辆满载的集装箱卡车在周伟华的引领下，缓缓驶出远风服饰厂，朝着深圳海关货运监管区驶去。萧远和马婷婷则乘车先行抵达海关，办理相关的报关和验放手续。
海关监管区内，一片繁忙。各种货物堆积如山，报关员、货主、司机们穿梭不息。周伟华早已打通了大部分环节，常规的单证审核进展顺利。然而，就在货物即将进入查验区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海关查验科的王科长今天亲自带队抽检，并且临时提高了对纺织品出口的抽检比例。
“萧经理，周经理，不好意思啊，”报关员有些紧张地跑来汇报，“王科说最近对出口东欧的货物查得比较严，特别是纺织品，要重点看看有没有涉及配额或者虚报价格的问题。咱们这批货，可能要多开几箱查验。”
周伟华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我们手续齐全，价格也是按实际申报的。”
萧远摆摆手，镇定地说：“没事，按规定来。我们货真价实，不怕查验。伟华，你去配合王科的工作，需要开箱就开箱，需要拆包就拆包，态度一定要好。”
他深知，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急躁或抵触情绪都可能节外生枝。越是坦然，越能证明清白。
查验区内，王科长是一位面色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干部。他指挥着手下的关员，随机抽取了五个集装箱，要求开箱查验。工人们按照指令，熟练地打开箱门，搬出样品。
王科长亲自上前，拿起一条工装裤，里里外外仔细检查：面料质地、缝线针脚、拉链纽扣、洗涤标产地标识……他甚至用尺子量了量关键部位的尺寸公差。接着，他又查看了包装、唛头以及随箱的装箱单、发票等商业单据。
萧远和周伟华在一旁静静等待，马婷婷则紧握着装有所有备份文件的手提包，随时准备提供补充材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有些凝重。终于，王科长检查完最后一件样品，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向萧远，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萧经理，你们的货，做工确实不错，比很多国营大厂的出口产品还要规整。单据也清晰齐全。”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周围堆放整齐的货物和训练有素的工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看来你们是下了真功夫的。现在很多乡镇企业一窝蜂搞出口，质量参差不齐，给我们监管也带来很大压力。像你们这样规范操作的，不多见。好了，这批货没问题，可以放行了。”
萧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上前握手：“谢谢王科长！我们一定继续保持，严格把关质量，合规经营！”
王科长点点头：“希望如此。祝你们生意兴隆。”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办完所有通关手续，盖完最后一个放行章。五辆集装箱卡车缓缓驶出海关监管区，朝着香港方向驶去。它们将在香港转船，运往遥远的东欧。
望着车队远去的背影，萧远、马婷婷、周伟华三人相视一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半个月来的日夜奋战、压力煎熬，在这一刻化为了巨大的成就感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回到远航贸易办公室，已是下午。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兴奋之情依然主导着情绪。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急促地响起。马婷婷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阿远！是银行打来的电话！李文杰先生那边的外汇货款……到账了！全款！”马婷婷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按照合同约定，这批货是信用证结算，见单付款。货物一出深圳海关，香港那边的代理行收到单据后，货款便迅速划拨了过来。这笔钱，不仅是远风服饰厂的第一桶金，更是公司成立以来单笔金额最大的一笔外汇收入！其意义，远超出金钱本身。它证明了团队的能力，证明了模式的可行，证明了远风这个品牌在国际市场上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太好了！”周伟华兴奋地一挥拳头，“这下可真是扬眉吐气了！”
萧远虽然心中早已有预期，但听到确切消息，依然感到一阵热血上涌。他深吸一口气，对马婷婷和周伟华说：“通知全厂，今晚加餐！这个月的奖金，翻倍！所有参与这次订单生产的员工，额外发放一笔特别贡献奖！”
消息迅速传遍公司和工厂，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这半个月的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实在的回报。
傍晚，萧远和马婷婷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体回到公寓。简单吃过晚饭，两人坐在沙发上，难得地放松下来。萧远打开了电视机，本地新闻正在播放国际时事。
“……据悉，莫斯科方面近日局势持续紧张，联盟内部关于经济改革路线的分歧日益公开化……”新闻主播的语调平稳，但播报的内容却让萧远瞬间坐直了身体。
画面闪过一些模糊的街头镜头和会议画面，虽然语焉不详，但结合脑海中系统界面那持续闪烁、颜色日益深重的“风险地图”警示，萧远清晰地感受到，历史性的巨变已经不再是远方的闷雷，而是近在咫尺的风暴前夜。伊万那边对各类物资近乎饥渴的需求，东欧客户对这批工装裤的急切认可，以及新闻中透露的只言片语，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一个巨大的、充满风险与机遇的时间窗口，正在缓缓开启。
“婷婷，”萧远握住马婷婷的手，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深圳璀璨的夜景，“我们的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但接下来，可能要跑得更快才行。”
马婷婷依偎在他身边，轻轻点头：“嗯，不管多快，我都跟你一起。”
系统界面在萧远脑海中静静闪烁，LV10的经验条因为成功完成首个重大跨国订单项目而暴涨一截，已然接近满格。萧远能感觉到，下一次升级，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而系统必将带来更强大的助力，以应对那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的时代浪潮。
首战，告捷。而更广阔的天地，正等待着他们去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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