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子时斗法
子时,万籁俱寂。城市白日的喧嚣仿佛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只余下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的车辆驶过声。扎纸店内,没有开灯,只在柜台一角点燃了一盏王嫂给他的、老旧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不定,将店内杂物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空气里弥漫着煤油燃烧的淡淡气味,以及新宣纸的草木清香,还有一种无形的、逐渐凝聚的压抑感。
苏晚晴准时到了。她按照要求,换了一身素净的深色衣服,脸上未施粉黛,更显苍白憔悴。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白玉镯子,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竹编的笼子,里面是一只精神略显萎靡、但尚且活泛的大公鸡。她站在门口,有些畏缩不前,眼神里充满了对店内昏暗光线和诡异气氛的恐惧。
张清玄依旧坐在柜台后,墨镜也未摘下,仿佛这阴森的环境与他无关。他指了指柜台前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站那里,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许动,不许出声。”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苏晚晴深吸一口气,依言走到指定位置,将鸡笼放在脚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那镯子几乎要被她捏进肉里。
张清玄这才起身。他没有穿道袍,依旧是那身灰色旧衣,但整个人的气质在摇曳的灯火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凝。他先是从柜台下拿出下午用新宣纸和颜料赶制出的一沓符纸。符纸是明黄色的底,用朱砂混合着他自身些许指尖血绘就的符文,歪歪扭扭,毫无灵力波动,但笔画结构却隐含着某种古拙的韵律。这并非茅山正统灵符,而是一些流传于民间、更侧重于仪式和材料本身象征意义的“伪符”,即便没有灵力驱动,其形、其色、其材,在某些特定场合,也能借到一丝微弱的“势”。
他走到苏晚晴面前,没有多余动作,直接将一张符纸拍在了她的额头上。苏晚晴吓得浑身一颤,但牢记着他的话,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动弹。
“闭眼。”他命令道。
苏晚晴立刻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而不停颤动。
张清玄不再管她,拿起那沓符纸,开始以苏晚晴为中心,在地上布置。他步伐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基础的方位,将一张张符纸按照特定的顺序和间隔贴在地面,形成一个简陋的、将苏晚晴包围起来的“圈”。同时,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模糊,并非任何高深咒语,更像是一种凝神静气、同时也是为了营造氛围的吟诵。
做完这一切,他提起那个鸡笼,打开笼门,将那只大公鸡抓了出来。公鸡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开始轻微地挣扎,发出“咕咕”的警示声。
张清玄一手固定住公鸡,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在其鸡冠上迅速一划!一滴殷红的鸡冠血沁出,他手指蘸着这至阳之血,在苏晚晴握着镯子的那只手背上,快速画了一个简单的、扭曲的符号。
就在符号完成的刹那——
“呜——!”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在密闭的店内刮起!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几乎熄灭,店内光影疯狂乱舞,温度骤降!
苏晚晴额头上那张符纸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她手中那个白玉镯子,开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淡淡的灰黑色雾气,并且变得滚烫!
“啊!”苏晚晴忍不住痛呼出声,只觉得手仿佛握住了烧红的烙铁,但她还记得张清玄的嘱咐,死死握着,没有松开。
灰黑色雾气迅速凝聚,在苏晚晴身后,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旗袍、面容扭曲惨淡的女性虚影!那虚影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晴,充满了怨毒与一种近乎本能的贪婪汲取之意!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嚎,伸出雾气凝聚的手,抓向苏晚晴的后心!
“就是现在!”
张清玄眼神一凛,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怨灵被鸡冠血和符圈刺激,主动显化形体的瞬间!他猛地将手中那只因为被取血和感受到阴气而惊恐无比的大公鸡,朝着那灰黑色虚影用力抛了过去!
同时,他脚下步伐疾走,迅速踩过地上布置的几张关键符纸,破坏了那个简陋的“圈”。这个圈本就不是为了困住怨灵,而是为了“激怒”和“显化”它!
“啼——!!”
那公鸡被抛入阴气最盛的中心,出于生物本能,发出了凄厉无比、蕴含着微弱阳气的一声长鸣!
鸡鸣之声,尤其是子时受惊公鸡的啼叫,本身就对阴魂有着一定的冲击力!
那灰黑色的虚影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生阳之气的啼鸣正面冲击,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却依旧无声的厉啸,凝聚的形体一阵剧烈波动,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
而就在这怨灵被鸡鸣干扰、短暂僵直的瞬间,张清玄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与平日里的慵懒判若两人!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张材质最好、用朱砂和自身精血描绘得最为复杂的“伪符”,身体前冲,如同猎豹般贴近那扭曲的虚影,将那张符纸精准无比地、狠狠拍向了虚影的“额头”位置!
“敕!”
他口中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真言!这一次,并非装神弄鬼的吟诵,而是调动了此刻他所能调动的、全部的精神意志和那微乎其微的、源自生命本源的一点气息,融入了这一拍之中!
没有炫目的灵光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只有一声如同气泡破裂般的、轻微的“啵”声。
那张拍在虚影额头的符纸,瞬间无火自燃,化为一小团明亮的火焰,将那灰黑色的雾气卷入其中,剧烈燃烧!
虚影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无声尖啸,在火焰中疯狂扭动、挣扎,最终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作几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苏晚晴手中那个滚烫的玉镯,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咔嚓”声。她感觉手上一轻,灼热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冰凉。她低头看去,只见那白玉镯子上,凭空多出了几道细密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纹。
店内那刺骨的阴风戛然而止,温度开始缓缓回升。煤油灯的火苗也恢复了平稳的跳动,只是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
一切都结束了。
寂静重新笼罩店铺,只剩下苏晚晴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地上那只吓瘫了、偶尔抽搐一下的公鸡。
张清玄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刚才那凝聚全部精神意志的一击,对他这具废弛的身体而言,负担不小。他摘下墨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满意的神色。
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点。这些新买的材料,配合他精准的时机把握和对阴魂弱点的了解,足以应付这种程度的“东西”。
他走到苏晚晴面前,伸手将她额头那张已经失去效用的符纸揭下。
“可以睁眼了。”
苏晚晴缓缓睁开眼,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出现裂纹的镯子,感受着那彻底消失的、被窥视的寒意,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结……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嗯。”张清玄重新戴上墨镜,恢复了那副冷淡的生意人模样,“镯子碎了,东西散了。钱货两清。”他指了指门口,“你可以走了。记住,镯子找个地方埋了,别乱扔。”
苏晚晴此刻对他已是奉若神明,连连点头,又是一通道谢,这才脚步虚浮地、几乎是飘着离开了扎纸店。
张清玄关上门,插好门闩。
他走到柜台后,先是看了看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公鸡。
“浪费了。”他低声自语,小心眼里盘算着这鸡还能不能拿来炖汤,毕竟也是花了钱的。
然后,他拿出那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看着里面那张三万元的支票。
墨镜遮挡下,无人能看见他眼中那抹终于不再掩饰的、如同狐狸般狡黠而满意的光芒。
“成本,符纸几张,鸡血几滴,精神损耗若干。利润,两万九千多。”他轻轻敲着木匣,“这生意,果然做得。”
他开始觉得,这红尘俗世,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至少,赚钱的感觉,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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