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财反复强调厂子的固有资产价值和渠道价值，甚至重复透露出还有别的买家在接触；
伊毅则稳坐钓鱼台，逐一驳斥，指出其产品线混乱、品牌价值低、经营不善等核心问题，并不断强调己方“现金收购，流程快，能解燃眉之急”的优势。
顾凝霜在一旁看着，偶尔在伊毅的示意下补充几句关于设计、品牌方面的见解，指出南风厂原有产品设计的落伍，进一步佐证伊毅的观点。
酒桌的气氛时而紧张，时而缓和，酒杯碰撞间，是心智与意志的较量。
伊毅始终保持着冷静和节奏，既不让谈判陷入僵局，也绝不轻易让步。
最终，看到伊毅态度坚决，且对厂子弊端了如指掌，朱广财的底气越来越不足，他确实急需现金去填补金融市场的窟窿，拖得越久，他损失越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被抽走了不少力气，苦笑道：
“伊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年轻人。
罢了，一千三百万！一口价！包括所有的资产、债务、渠道，以及厂里现有的所有技术资料和专利。
这是我底线了！再低，我宁愿去找银行协商破产清算！”
伊毅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与顾凝霜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千三百万，比他们最初的一千万预期高了些，但比朱广财的开价低了一千万，而且这个价格包含了常理的技术专利，这是他最感兴趣的。
“可以。”
伊毅终于点头，举起酒杯，
“一千三百万，具体细节，包括专利清单，需要在我们明天实地考察工厂，确认资产状况无误后，在正式合同里明确。”
“没问题！明天我亲自带你们参观！”
朱广财如释重负，连忙举起酒杯，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初步的意向，在这酒桌之上，算是达成了。
……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伊毅、顾凝霜在朱广财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城郊工业区的南风服装厂。
厂区比伊毅想象的要大，围墙内包括三栋主体厂房、一栋办公楼、两个仓库以及一片员工宿舍楼。
但整体的破败感难以掩饰：
厂区道路的水泥地开裂，杂草从缝隙中顽强探出；厂房外墙的油漆有些剥落，显得灰蒙蒙的；仓库大门半开，隐约能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布料和成品箱，显得有些杂乱。
“厂子是老了点，但地方够大，规划也合理。”
朱广财努力介绍着，试图挽回一些印象分。
他们首先参观了生产车间，巨大的空间里，排列着数十台缝纫机、裁剪台、熨烫设备等。
只有半数生产线在运转，工人们低头忙碌着，气氛有些沉闷，而大部分机器都处于停机状态，蒙着淡淡的灰尘，空气里漂浮着纤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伊毅仔细查看了设备的铭牌和保养记录，发现正如他所料，大部分主要设备都有七八年以上的机龄，甚至有十年以上的，虽然还能用，但效率和精度肯定不如新型电脑控制设备。
顾凝霜更关注的是流水线上正在生产的成衣，她拿起几件看了看，眉头微蹙：款式普通，面料手感也一般，缺乏亮点。
“朱总，厂里的产品，似乎还是以代工和低端市场走量为主？”
朱广财有些尴尬地点头：
“是啊，这两年自主品牌没做起来，主要就靠接一些外贸订单和国内低端品牌的代工维持。”
接着他们来到了仓库。
情况更不乐观，大量的成品服装堆积着，很多箱子上都落了灰，包装箱上的款式显然是过时的，库存周转率极低，占用了大量资金。
“这些库存，到时候都要折算价值的。”
伊毅平静地提醒了一句，朱广财脸色更苦了。
随后，他们来到了厂里的技术部门和样品间。
这里倒是相对整洁一些，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样品，从运动服、t恤、衬衫到休闲裤、羽绒服，确实如朱广财所说，品类繁多，但设计上缺乏统一的风格和辨识度。
就在伊毅觉得这次考察印证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准备在最终谈判中进一步压价时，他的目光被技术办公室白板上的一些潦草笔记和几份陈旧的技术文件吸引了。
他走近细看，上面记录着一些面料测试数据和一些专业术语。
“这是……”
伊毅指着其中几个关键词，眼睛一亮问道，
“吸湿排汗速率~透气性指数~恒温纤维结构~回弹性测试？”
旁边一位跟随介绍的老技术员，看了眼朱广财，见老板点头，便解释道：
“哦，这些都是我们前几年和一些高校合作，做的一些功能性面料的技术积累和测试数据。
我们厂在一些细分领域，比如运动面料的吸湿快干、户外服装的透气散热、保暖内衣的锁温技术，以及弹性面料的支撑性方面，都做过深入研究，还有一些小专利。”
老技术员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但也难掩落寞，显然这些技术并未被充分重视和应用。
伊毅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迅速翻阅着那些泛黄的技术文件和专利证书副本。
虽然南风厂的产品线混乱，导致这些技术被埋没，没有形成核心产品，但这些技术本身的价值，远超那些陈旧的设备和过时的库存！
吸湿排汗、透气散热、保暖锁温、弹性支撑——
这简直就是为运动、户外和贴身穿着品类量身定做的核心技术组合，如果能够整合这些技术，聚焦于某个细分领域，比如专业运动服饰或者高端功能性休闲装，其潜力不可估量！
顾凝霜也意识到了什么，凑过来看，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伊毅不动声色地放下文件，脸上依旧平静，但内心已经掀起了波澜，之前的判断需要调整了。
南风厂最大的价值，或许不在那些硬件，而在于这些被忽视的【软实力】，这些沉淀下来的技术专利和研发数据。
接下来的谈判，在朱广财的办公室里进行。
朱广财还在喋喋不休地强调厂区面积、设备数量、渠道价值，试图维持一千三百万的价格。
伊毅耐心地听完，然后才开始发言，他的策略已经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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