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气就像是知道要变天一样,晨起时还有些阳光但此刻已经下起了雨。雨丝斜斜织落,如牛毛般细密,沾湿了府衙前的青石板,在凹凸不平的纹路里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迹,像是宣纸上洇开的墨痕,顺着石板的缝隙缓缓流淌。萧墨尘策马而来,乌骓马通体乌黑发亮,唯有四蹄覆着一层雪白的毫毛,此刻蹄铁踏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如同散落的珍珠,落在他玄色暗纹锦袍的下摆。那锦袍上绣着隐现的云纹,被雨水浸湿后,云纹仿佛活了过来,沉沉浮浮,洇出的深色印记如同墨云聚散,更添几分肃杀。
他勒住缰绳,手腕微微用力,乌骓马顿时领会其意,马首高扬,发出一声清亮的嘶鸣,穿透力极强,惊得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扇动着溅落几滴雨水,落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而萧墨尘眼底的寒芒,比这初春的冷雨更添几分凛冽,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沉淀着连日追查的疲惫,却更燃着对罪恶的怒火,仿佛能穿透雨幕,直抵人心深处。
守门的衙役见他身影从雨幕中显现,忙不迭躬身行礼,腰身弯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面。他腰间的佩剑被雨水浸得冰凉,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却依旧被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日府衙内外早已戒严,往来的兵丁皆是全副武装,甲胄在雨水中泛着冷光,连空气中都飘着紧绷的气息,如同拉满的弓弦,谁都知道,一场风暴,已近在眼前。
萧墨尘颔首示意,袍袖轻轻一拂,带着几分风雨的凉意,便跨进府衙大门。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轻响,被雨声掩盖了大半。穿过前院,雨幕将庭院中的草木笼罩得朦胧,几株桃树的叶子被雨水打落,飘落在积水里,随波逐流。正堂的窗棂透出昏黄的烛火,在雨雾中晕开一圈暖光,伴随着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还有压抑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中溢出,似在酝酿着什么惊天秘密,让这雨日的府衙更添几分凝重。
他抬手推门,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屋内两人同时抬头——杨瑾年正弯腰伏在案前,身形微弓,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笔锋在宣纸上飞速游走,墨汁在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指腹因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凸起;孙大人则背着手立于一侧,身着藏青色官袍,袍角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却浑然未觉。他的胡须微微颤抖,眉头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仿佛要将焦虑与愤怒都刻在脸上,案上堆叠的卷宗足有半尺高,每一卷都系着红色封条,透着不容亵渎的肃穆之气。
“世子爷,你来了!”杨瑾年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却难掩眼底的兴奋与急切。他一把拽过萧墨尘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带着墨香与疲惫,将他拉到案前,指着那张几乎铺满整张案几的宣纸,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看这张图,管府的勾结网,我们总算查的差不多了。!”
萧墨尘的目光落在案上的宣纸上,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冷冽。纸上用浓墨细线绘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以“管府”二字为核心,红圈勾勒的印记如同凝固的鲜血,醒目而刺眼。从这核心处向外延伸出数条粗如手指的墨线,分别连接着府衙内三位官员的名字——户曹主事王坤、兵曹参军李达、刑房书吏张茂。每条粗线旁又延伸出无数细线,牵扯着城中粮行、商铺、漕运码头的名号,甚至还有几位乡绅富户的姓氏。细线旁用蝇头小楷标注着“每月十五分润,白银两千两”“粮运抽成三成,由恒通漕运中转”“军械私运通道,经西郊密林至管府别院”,每一笔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刺破了这座城池表面的太平盛世,露出底下潜藏的罪恶暗流。
“王坤这狗贼,利用掌管户籍田赋的职权,为管府隐瞒了近两千亩良田!”孙大人终于开口,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沙哑,他拿起一份摊开的供词,重重拍在案上,纸张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田地遍布城郊三县,皆是肥沃之地,每年光偷税漏税的银两,竟达五万两白银!这些银子,都是从百姓和朝廷的口袋里硬生生刮走的!”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要压下心头的怒火,继续说道:“李达更甚,他身为兵曹参军,本该守护城池安危,却监守自盗!我们查到,他竟私自挪用军备库的兵器甲胄,每月月底通过秘密通道运往管府,供给他们随着药材运到了其他地方。”
杨瑾年接过话头,语气中满是痛惜与愤恨:“最可恨的是张茂这个败类!去年城南有个卖花女,名叫阿桃,不过十五六岁,生得清秀,每日提着花篮在街头卖花。管府二少爷管康见了,竟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强抢回府。那姑娘性子刚烈,抵死不从,被管康用马鞭抽打,最后活活打死在柴房里!”
“管鸿业为了掩盖罪行,塞了三千两白银给张茂。这狗官收了银子,竟公然篡改卷宗,将一桩虐杀案改成了‘卖花女意图讹诈管府,被识破后羞愤自缢’!”杨瑾年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握着笔的手不住颤抖,“那姑娘的老父,本就体弱多病,得知女儿惨死,又被张茂以‘诬告朝廷命官’为由,三次打出门去,最后在女儿坟前哭断了肠,活活气死在街头!这些都被遮掩下来了”
萧墨尘的指尖缓缓划过纸上“管康”二字,指腹冰凉,仿佛触碰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些供词,人证物证,都已核实无误?”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胸腔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几乎要冲破喉咙。
“铁证如山!”杨瑾年用力点头,掀开案上一个厚重的木匣,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叠叠供词、账册,还有管府给三人送银两的票据,“王坤的管家被我们拿下后,熬不住审讯,已经全盘招了,还画了押;李达的亲兵被我们抓住时,身上还带着运送军械的凭证;张茂篡改的卷宗原件,我们也从刑房的暗格里找到了,上面还留着他的私印!”
就在此时,一名心腹衙役浑身湿透地闯进来,头发黏在额头上,脸上满是雨水与焦急,手中捧着一封用黑缎包裹的密信,气息急促地喊道:“大人!门外有个蒙面人送来此信,说让你们亲启,还说……还说关乎管府最核心的罪证,迟看一刻,恐生变数!”
萧墨尘心中一动,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接过密信,指尖触到黑缎的光滑质感,入手微凉。封口处印着一朵精致的墨莲印记,花瓣舒展,纹路清晰——他认得,这是今日管泽随身玉佩上的花纹,没想到管泽速度那么快,看来他也是不满这个家了。
他快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质地精良的宣纸,上面是管泽清隽有力的字迹,笔锋锐利,却透着几分决绝与沉痛。信中不仅一一印证了王坤、李达、张茂三人的罪行,更揭露了管府隐藏最深、最令人发指的秘密:管鸿业竟暗中与南明国勾结,利用自家遍布各州的药材铺作掩护,将大渊的珍稀药材、精良军械走私至南明国,换取大量黄金。而且作为皇商,他与京中的人勾结,送去的药材有三成都是质量比较差的。
信中还详细记载了管府的累累血债:除了强抢民女致死的管康,三年前,新南有名的药材商乔老爷,因拒绝与管府合作垄断药材市场,被管鸿业派人伪装成山匪,在送货途中截杀,乔家从此家道中落,仅剩的孤儿寡母流落他乡。而管泽的母亲本是一个孤女,被管鸿业抢到家中,强迫了她。生下管泽后被管鸿业的妻子害死。管泽自幼便对家族的恶行深恶痛绝,想要替母报仇,碍于管鸿业的威严,只能慢慢取得信任暗中收集证据,如今已有五年之久。他在信中说,“家父恶行,罄竹难书,泽虽为管氏子,却不能坐视生灵涂炭,愿以全部罪证投诚,只求朝廷能为枉死者昭雪,还百姓一个太平”。
信末还附着两张纸:第一张是走私药材与军械的路线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每次走私的时间、数量、接头人,甚至还有南明国接应船只的停靠地点;第二张是管府藏匿罪证的地方。
萧墨尘将信纸与附件一一递给杨瑾年与孙大人,二人接过,迫不及待地阅读,越看脸色越惨白,双手不住颤抖。杨瑾年攥着信纸的指节泛白,声音因震惊而发颤:“没想到……没想到管鸿业竟胆大到通敌叛国!若不是管泽投诚,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后果不堪设想。”
孙大人连连叹气,胡须抖得更厉害了,眼中满是后怕与愤怒:“此等国贼,若不除之,必成大患!世子爷,是我没有管理好,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现在带人去管府捉拿人犯。”
“事不宜迟!”萧墨尘眸色一凛,眼中闪过决绝的寒光,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灯烛都剧烈摇晃,映得三人的面容忽明忽暗。“杨大人,务必将管府的人全部控制,不得放走一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杨瑾年高声应和,接过明细单,转身便大步离去,铠甲碰撞的声响与雨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孙大人,你带人即刻前往王坤、李达、张茂三人的府邸,查封家产与账目,确保人赃并获!”萧墨尘又看向孙大人,语气同样斩钉截铁。
“下官领命!”孙大人虽年事已高,却精神矍铄,拿起名单,快步召集人手,脚步虽有些蹒跚,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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