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穹顶渗下的雨水在废弃纺机铁架上积成小洼，滴答声规律地敲打着沉寂。小七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浸透冷水的破布，既带来了重逢的暖意，更裹挟着严酷现实的寒意。激动平复后，三人围坐在一堆遮尘的破麻袋上，中间摊着小七带来的、仅存的一点干粮和一小瓶烧酒。气氛凝重。
小七狼吞虎咽地啃着硬饼，眼睛却急切地在顾清翰和陆震云脸上来回移动，等待指示。陆震云用一块破布，蘸着少得可怜的烧酒，默默擦拭着那把仅存的匕首，刀刃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微光。顾清翰则靠着一个生锈的齿轮，目光投向高处破损天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的灰尘上划拉着。
“池田这次是铁了心要挖地三尺。”陆震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擦刀的动作却没停，“悬赏这么高，眼线遍地，我们的人损失不小。再像之前那样主动出击，等于往枪口上撞。”
顾清翰收回目光，看向陆震云，缓缓点头：“硬拼不行了。军火库那次，虽然成了，但也把我们的底牌亮了不少，代价太大。”他顿了顿，手指在地上划出的线条交织成一个混乱的网，“老王牺牲，好几个点被端，交通线几乎瘫痪。我们现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小七咽下嘴里的饼，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不甘：“那……难道就躲着？看着那帮畜生横行？”
陆震云看了少年一眼，眼神锐利却并无责备：“不是躲，是潜下去。像水底的鱼，看得见水面上的动静，但不再轻易冒头。”他放下匕首，目光扫过顾清翰和小七，“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再咬一口，而是活下去。把剩下的人拢住，把伤养好，把断掉的线，一根一根，悄悄地接起来。”
顾清翰接过话头，语气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震云说得对。眼下形势比人强，必须调整策略。近期，所有大规模行动一律停止。全体转入深度潜伏状态。”他看向小七，“你回去告诉阿成和大壮，也通知所有还能联系上的外围同志：第一，保全自身为最高原则，隐匿行踪，非必要不接触。第二，以观察为主，收集敌人动向、社会情报，但绝不主动招惹。第三，尝试恢复最低限度的、单线联系的备用渠道，必须绝对安全，宁慢勿错。”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用力在地上一点，仿佛钉下一枚钉子：“总方针就是：化整为零，静默观察，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现在的上海滩是池田烧红了的铁板，我们得先学会在上面行走，而不是急着去踩灭它。”
小七认真听着，眼神从最初的焦躁慢慢变得清明，他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大哥！活下去，才能接着干！”
陆震云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厉：“告诉兄弟们，尤其要提防内部的眼线和叛徒。池田现在疯狗一样，什么手段都会用。信任要放在刀尖上考验。”
战略方向就此明确。从积极的进攻、破坏，转向被动的生存、观察和缓慢重建。这是一个痛苦却必要的退却，是为了在更严酷的冬天里保存最后的火种。
顾清翰最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这间破败却暂时安全的仓库，又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指令很清楚：全体静默，化整为零。生存下去，眼睛亮着，就是当前最大的任务。”他看向小七，“你休息一下，趁夜返回，务必小心。我们在这里，暂时不动，等你的消息。”
小七用力点头，把最后一点饼塞进嘴里，灌了口水，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仓库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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