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顾清翰和白曼琳在霞飞路的一家咖啡馆见面。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铺着格子桌布的小圆桌上。
白曼琳搅拌着咖啡,说起最近在做的报道:“我昨天去了一所平民学堂,在闸北那边。孩子们真不容易,教室漏雨,课本都是旧的。”
顾清翰放下茶杯:“平民学堂?是私人办的吗?”
“嗯。”白曼琳点头,“是一位匿名善人出资办的,专门收穷人家孩子。听说办了三年了,一直没断过资金。”
顾清翰若有所思:“能坚持三年,不容易。这位善人倒是真有心。”
白曼琳压低声音:“你猜我怎么知道的?学堂负责人悄悄告诉我,出资人可能是陆震云。”
顾清翰抬眼看她,略显惊讶:“陆老板?就是那天晚宴上那位?”
“对。”白曼琳向前倾身,“负责人说,每个月都有人送来钱,署名只有一个‘陆’字。而且有一次送钱的人说漏嘴,提到了码头。”
顾清翰慢慢喝着茶,不说话。
白曼琳继续说:“没想到吧?一个青帮头目,居然偷偷办学堂。我还听说他定了规矩,学堂里不准提他的名字。”
顾清翰沉思片刻,忽然问:“学堂现在还缺什么?”
“什么都缺。”白曼琳叹气,“书本、文具、教具……最重要的是好老师。现在就两个老先生在教,年纪大了,教得很吃力。”
顾清翰点点头,似乎有了主意:“我每周有两天下午没课。可以去帮帮忙,给孩子们上点课外课。”
白曼琳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孩子们肯定高兴。教国文吗?”
“不一定。”顾清翰微笑,“可以讲点地理历史,或者有趣的知识,开阔孩子们的眼界。”
白曼琳立刻站起来:“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离这不远。”
顾清翰看看怀表:“好。”
两人走出咖啡馆,叫了辆黄包车。车夫拉着他们穿过几条街,越走房屋越旧,街道越窄。最后在一处老房子前停下。
这是一间旧式平房,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明德学堂”。墙皮有些脱落,但门口扫得很干净。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
白曼琳推开门。屋里二十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坐在长板凳上。一位戴老花镜的先生正在教识字。
看到有人来,先生停下讲课。孩子们都好奇地转过头来。
白曼琳介绍:“周先生,这位是复旦公学的顾老师。听说咱们学堂,想来帮忙。”
周先生连忙迎上来,又惊又喜:“顾先生?这怎么敢当......”
顾清翰微笑:“周先生不必客气。我听说孩子们需要老师,正好我有空。”
他环顾教室。墙壁斑驳,黑板裂了条缝,孩子们的课本破旧不堪。但每个孩子都坐得笔直,眼睛亮晶晶的。
周先生让孩子们继续读书,请顾清翰和白曼琳到旁边的小房间喝茶。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顾先生肯来,真是太好了。”周先生倒茶的手有些抖,“孩子们就缺好老师引导。只是我们这里条件差,怕委屈了您。”
顾清翰接过茶杯:“周先生别这么说。教育本就不该分贫富贵贱。”
他停顿一下,看似随意地问:“听说学堂有位善人一直在资助?”
周先生点头:“是啊,一位姓陆的先生。每月准时送钱来,但从不肯露面。我们想谢谢他都没机会。”
白曼琳和顾清翰对视一眼。
顾清翰说:“那我来讲课的事,是否需要告知这位陆先生?”
周先生想了想:“按理说该说一声。毕竟他是出资人。下次送钱的人来,我问问看。”
顾清翰从包里取出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陆先生若同意,请周先生告知我。我周四和周五下午都有空。”
周先生双手接过纸条,连连道谢。
外面传来下课的声音。孩子们跑出教室,在院子里玩耍。笑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进来。
顾清翰和白曼琳起身告辞。周先生送他们到门口,一再道谢。
走出小巷,白曼琳说:“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顾清翰看着街边玩耍的穷苦孩子,轻声说:“教育能改变人的命运。这些孩子有机会读书,是好事。”
他们走到大路上,叫了黄包车。白曼琳要回报社,顾清翰回学校。
分开前,白曼琳忽然说:“对了,周六有个文艺沙龙,不少文化界人士都会去。你要不要也来?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顾清翰摇摇头:“这周六有事,下次吧。”
白曼琳点点头,上车走了。
顾清翰站在路边,没有立刻叫车。他回头看向小巷深处的学堂,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叫了辆黄包车。车夫拉着他穿过喧闹的街道,往学校方向去。
路上经过码头区,能听到轮船的汽笛声和工人的号子声。顾清翰望着远处成堆的货物和忙碌的吊车,目光深沉。
到了学校门口,他付钱下车。走进校门时,门房老赵叫住他:“顾先生,有你的信。”
顾清翰接过信。信封很普通,没有寄信人地址。
他回到宿舍,关好门,才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一行字:“明日下午三时,老地方。”
顾清翰看完,划火柴烧了纸片,把灰烬撒出窗外。
他看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学生,轻轻推了推眼镜。
喜欢沪上密云不降雨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沪上密云不降雨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