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四点，复旦公学校门口准时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小七站在车旁，看见顾清翰出来，连忙打开后车门。
“顾老师，请。”小七做个手势。
顾清翰略微迟疑，还是上了车。车内很宽敞，座椅是真皮的，车窗玻璃比普通车厚实。
陆震云坐在另一侧，正在看一份文件。见顾清翰上车，他点点头，继续看文件。
车子平稳启动，驶入街道。
顾清翰靠着车窗，看外面的街景。放学时分，路上很多学生和三三两两的行人。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小贩在路边叫卖。
陆震云合上文件，放入公文包。他看了眼顾清翰，顾清翰正专注地看着窗外。
两人都没说话。车内只有引擎轻微的轰鸣声。
经过外白渡桥时，顾清翰的目光跟着一艘货船移动。船正缓缓驶向黄浦江下游。
陆震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顾老师对船有兴趣？”
“只是看看。”顾清翰转回头，“上海的航运很繁忙。”
陆震云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车子转入一条较窄的街道，速度慢下来。路边有几个工人在修水管，泥水溅到路上。
小七小心地绕过水坑，车子微微颠簸了一下。
顾清翰扶住前排座椅背，稳住身子。陆震云伸手打开一个小柜子，取出瓶矿泉水。
“喝水吗？”他问。
“谢谢。”顾清翰接过水，但没有喝。
又一段沉默。车子驶过闹市区，窗外变得嘈杂起来。叫卖声、车铃声、说话声透过车窗隐约传进来。
陆震云突然开口：“小远病好了。”
顾清翰转头：“是吗？那太好了。”
“明天回学堂上课。”陆震云说，“周先生说的。”
顾清翰点头：“那孩子很聪明，落下的课很快能补上。”
陆震云看着前方：“读书真的那么重要？”
“对有些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顾清翰回答，“就像小远。”
陆震云没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车子驶入闸北区，街道变得狭窄拥挤。行人更多了，小七不得不时常按喇叭。
在一个路口，几个小孩追打着跑过马路。小七急忙刹车。
顾清翰身子向前倾了一下。陆震云伸手挡了一下，防止他撞到前排座椅。
“谢谢。”顾清翰说。
陆震云收回手：“这段路总是很乱。”
车子继续前行。顾清翰注意到后视镜里，陆震云的目光偶尔扫过自己，但很快就移开。
快到学堂时，路边有个书报摊。顾清翰多看了一眼。
陆震云突然对司机说：“停一下。”
车在报摊前停下。陆震云摇下车窗，买了一份当天的《申报》。他把报纸递给顾清翰：“你要看吗？”
顾清翰接过报纸：“谢谢。”
他翻开报纸，社会新闻版有白曼琳写的一篇关于物价上涨的报道。
陆震云瞥了眼报纸：“你朋友的文章？”
顾清翰略微惊讶：“陆先生怎么知道？”
“慈善晚宴那天，看你们在一起。”陆震云语气平淡。
车子重新启动。顾清翰折好报纸，放在座位上。
学堂就在前面了。小七减慢车速，在门口停下。
顾清翰拿起包：“谢谢陆先生送我。”
陆震云点点头：“下课不用等，车会准时来接。”
顾清翰下车前轻声道：“谢谢。”
陆震云只“嗯”了一声。
车门关上，车子缓缓驶离。顾清翰站在原地，看着汽车拐过街角消失。
他转身走进学堂，周先生正在院子里等他了。
“顾老师来了！”周先生迎上来，“刚才那是陆先生的车？”
顾清翰点头：“顺路送我。”
周先生若有所思：“陆先生很少让人坐他的车......”
教室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顾清翰整理一下长衫，向教室走去。
远处街角，黑色汽车并没有走远。陆震云摇下车窗，看着学堂门口。过了一会儿，他对小七说：“走吧。”
车子这次真的驶远了，汇入上海傍晚的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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