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春天,上海复旦公学的校园里飘着柳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一间安静的教室。
国文老师顾清翰站在讲台上,穿着一件干净的青色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手里拿着一本旧书,正慢慢讲着屈原的《离骚》。
“屈原这个人,虽然生在乱世,却始终保持着高洁的品格。”顾清翰的声音平和清晰,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他宁可被流放,也不愿与小人同流合污。这种精神,就是我们常说的风骨。”
教室里坐满了学生,都在认真听讲。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做小动作。
顾清翰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几个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他转身面向学生,“就是说,为了心中认为正确的事,哪怕死上很多回也不会后悔。现在我们国家面临困难,正是需要这种坚持的时候。”
一个坐在前排的学生举手问道:“先生,现在的读书人该怎么学屈原呢?”
顾清翰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不是非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能够明辨是非,坚持正义,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就是在发扬风骨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要是能够为国家、为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那就更好了。”
下课铃响了。顾清翰合上书,对学生们点点头:“今天就讲到这里。下次课我们要讲《涉江》,请大家提前读一读。”
学生们起身行礼,陆续走出教室。有几个学生围过来问问题,顾清翰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等学生都走了,一位穿着西装的同事走过来,笑着拍拍顾清翰的肩膀:“清翰兄,又在那讲你的风骨了?现在这世道,这些东西还有谁听啊!”
顾清翰微微一笑:“正因为世道如此,才更要讲这些。”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同事忽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家?学校里好多女先生都在打听你呢。”
顾清翰摇摇头,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现在时局不稳,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你啊,就是太认真了!”同事哈哈大笑,“人生苦短,该享受还是要享受的。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一起来吧?有几个报社的女记者也会来,都是新式女性,见识广博......”
“多谢好意,但我晚上还要备课。”顾清翰婉拒道,语气温和但坚定。
同事摇摇头,知道劝不动他,就换了话题:“那你至少别整天待在学校里。听说最近码头那边不太平,货船积压得厉害,好多货物运不进来。物价怕是又要涨了。”
顾清翰点点头,没说什么。
走到办公室门口,同事又开玩笑地说:“真不去?听说那些女记者里有个叫白曼琳的,才貌双全,和你挺配的!”
顾清翰只是笑笑,推开办公室的门:“下次吧。”
办公室不大,布置得简单整洁。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架,还有个小茶几。书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摞学生的作业本,一支钢笔搁在墨水瓶旁边。
顾清翰脱下长衫挂好,走到窗前。窗外是学校的操场,几个学生在踢球。他看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桌前坐下。
他拿起一叠作文本,开始批改。红笔在纸上游走,不时写下评语。改了几本,他伸手从桌角拿过当天的报纸。
报纸上都是寻常消息。政府开会,名人婚讯,电影预告,商品广告。顾清翰一版一版地翻看着,目光扫过一行行文字。
翻到第三版,右下角一小块文章吸引了他的注意到标题是《码头货物积压,商户焦急等待》。
文章不长,只是简单说最近码头货物运转不畅,不少商户的货船停在港口多日无法卸货,造成不少损失。原因据说是码头管理混乱,工人效率低下。
顾清翰的手指停在这篇文章上。他的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课堂上那个温文尔雅的国文老师,也不再是和同事说笑的那个好脾气先生。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嘴角微微绷紧。手指无意识地在报纸上轻轻敲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窗外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但顾清翰好像一点也没听见。他就那么坐着,盯着那则普通的新闻,眼神越来越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折起报纸,放回原处。然后他拿起钢笔,继续批改作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如果有人这时走进办公室,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温和目光后面,藏着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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