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三秒，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卧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像某种耐心的催促，可她知道，真正的“睡前程序”才刚刚开始。
她先把手机放在床头柜的正中央，屏幕朝下，充电线必须沿着桌面边缘的木纹摆放，不能有一丝歪斜。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如果手机放得不规整，她会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根线在脑子里扯着，直到她爬起来重新调整。
接下来是检查门锁。林小满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玄关时特意放慢了脚步，好像走快一点就会错过什么关键细节。她先握住门把手往上提了提，确认锁舌已经完全嵌入锁扣，然后又蹲下身，眼睛和锁孔平齐，看了一眼反锁旋钮的位置——必须是垂直向下，和地面呈90度角，不能偏左也不能偏右。上周有一次她没看仔细，躺下后总觉得门没锁好，反复起来确认了四次，最后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玄关，盯着门锁直到天快亮。
检查完门，她转身走向厨房。冰箱门是重点检查对象，她会先轻轻拉一下门把手，感受门封条是否紧密贴合，然后打开冰箱，快速扫过每一层隔板：牛奶盒的标签要朝着外面，鸡蛋必须摆成一排，每两个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一厘米，最下面一层的剩菜碗必须盖上盖子，而且盖子的花纹要和碗沿的图案对齐。有一次她发现剩菜碗的盖子歪了，调整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酱油瓶，洒出来的酱油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她蹲在地上擦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地板上连一点酱油的痕迹都看不见，才敢继续下一步。
厨房的窗户也要检查。林小满踮起脚，手指划过窗户的锁扣，确认已经扣紧，然后又推了推窗户，感受玻璃是否稳固。她总觉得如果窗户没关好，夜里会有风吹进来，把厨房的油烟味带到卧室里，而那种味道会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漏风的老房子，想起外婆临终前躺在病床上，呼吸里带着同样的油烟味。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喉咙就会发紧，所以检查窗户时，她会反复确认三遍，好像多确认一遍，就能把那些不好的回忆挡在窗外。
回到卧室，林小满开始检查床上的被子。她先把被子完全展开，平铺在床上，然后从床头开始，一点一点地把被子捋平整，不能有任何褶皱。枕头要放在床头的正中间，枕套的开口必须朝向床尾，不能朝向两边——她总觉得如果枕套开口朝向两边，夜里会有“东西”从开口里钻进去，钻进她的梦里。整理完被子，她又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了一眼挂在里面的衣服：外套要按颜色深浅排列，衬衫的领口必须翻整齐，裤子要挂在裤架上，裤脚不能拖地。她伸手把一件稍微歪了一点的衬衫调整好，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一些。
接下来是检查电源。林小满先走到客厅，把电视的电源插头拔下来——虽然她知道电视待机耗电很少，但不拔掉插头，她会觉得有电流在空气中流动，顺着电线爬到她的床上。然后是卧室里的台灯，她会先关掉开关，再拔下插头，把插头放在插座旁边的托盘里，不能让插头的金属部分碰到桌面。最后是充电器，除了手机充电器，其他的充电器都必须拔下来，放进抽屉里，抽屉要关到最紧，不能留一丝缝隙。
检查完这些，林小满回到卧室，坐在床沿上，开始做最后一项检查——在脑子里过一遍“清单”。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在心里默念：门锁，反锁旋钮垂直向下；冰箱，牛奶盒标签朝外，鸡蛋摆成一排，剩菜碗盖好；窗户，锁扣扣紧，玻璃稳固；被子，平整无褶皱；枕头，开口朝向床尾；衣柜，衣服按颜色排列，衬衫领口整齐；电源，电视、台灯、充电器都拔了，抽屉关紧了。
她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朝下，充电线沿着木纹摆放，很规整。然后她躺下来，盖好被子，枕头的高度刚刚好，枕套的开口朝着床尾，没有问题。她闭上眼睛，耳边只有空调的风声，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
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厨房的水龙头，她好像没检查。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开始狂跳。她明明记得刚才在厨房的时候，只是检查了冰箱和窗户，好像真的没检查水龙头。如果水龙头没关紧，夜里漏水怎么办？水会流到地板上，渗进楼下邻居家，然后邻居会敲门，会吵架，会把事情闹得很大。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跑向厨房。客厅的地板比卧室的更凉，踩在上面像踩在冰上，可她顾不上这些，径直走到水龙头前，握住把手，左右拧了拧，确认已经关紧，然后又看了一眼水槽——里面没有水，很干净。
她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卧室，可走到玄关的时候，又停住了。门锁，她刚才检查的时候，只是提了提门把手，看了一眼反锁旋钮，有没有可能锁舌没完全嵌进去？如果有人在外面用力推门，会不会把门推开？
她又走回门边，握住门把手往上提，感受锁舌嵌进去的力度，然后蹲下身，再次确认反锁旋钮是垂直向下的。这次她看得很仔细，旋钮上的花纹和锁体上的标记对齐了，没有问题。
回到卧室，林小满重新躺下来，盖好被子。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清单，这次加上了“水龙头关紧”。门锁、冰箱、窗户、被子、枕头、衣柜、电源、水龙头，都检查好了，没有问题。
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眼皮开始变重。就在她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刚才检查水龙头的时候，好像碰到了旁边的洗洁精瓶子，瓶子是不是歪了？
林小满的心脏又开始狂跳。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起来了，可脑子里像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去看看吧，就看一眼，确认一下就好。
她又一次掀开被子，跑向厨房。洗洁精瓶子果然歪了，瓶身靠着水槽边缘，标签朝下，很不规整。她把瓶子扶起来，调整好位置，标签朝上，和旁边的抹布摆成一条直线。
这次她没有再停留，直接跑回卧室，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她不敢再想任何事情，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反复默念：都检查好了，都检查好了，没有问题，睡觉吧，睡觉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梦里没有漏水的水龙头，没有没锁好的门，没有歪掉的洗洁精瓶子，只有一张平整的床，一个规整的房间，和她自己，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需要检查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林小满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了卧室。她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朝下，充电线沿着木纹摆放，很规整。然后她走到厨房，水龙头关得很紧，洗洁精瓶子摆得很整齐，冰箱里的牛奶盒标签朝外，鸡蛋摆成一排。玄关的门锁，反锁旋钮垂直向下，没有问题。
她笑了笑，开始准备早餐。其实她知道，这些检查可能根本没有必要，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有人睡前要喝一杯热牛奶，有人睡前要听一首歌，她的睡前程序，就是这些没完没了的检查。只有把所有事情都确认好，她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才能在梦里，拥有一个没有任何“意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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