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巨大,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潜在的回报——那个关于“真相”的承诺,却像罂粟花一样,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或许,那才是通往真正复仇目标的捷径,甚至可能让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仇恨,找错了对象。
思忖良久,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洒入,映照在她苍白而决绝的脸上,沈朝歌终于下定了决心。
翌日,她以探问德妃安胎情况为由,亲自去了一趟景仁宫。
两人屏退左右,在内室进行了一场短暂而高效的谈话。
“你昨日所言,并非不可行。”
沈朝歌开门见山,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但合作需有诚意,我有几个条件。”
德贵妃靠坐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带着谈判的审慎:
“请说。”
“第一,我要看到王家与谢蕴勾结的确凿证据,以及他们的具体谋划。”
“第二,在皇子平安降生之前,你我之间,止戈休兵。王家不得再对我,或苏将军,或任何我在意之人,有任何不利之举。若有违反,休怪我翻脸无情,届时不仅合作作罢,我亦会让王家付出代价。”
她的条件清晰而强硬,不留丝毫余地。
德妃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位朝歌公主,果然不是易于之辈。
她没有犹豫:
“可以。证据我会陆续设法给你。至于第二条,我既已找你,便不会再行短视之事,自断臂膀。”
她抚着腹部,语气带着一丝初为人母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
“只望公主……,信守承诺,在此期间,莫要对陛下……行那无可挽回之事。”
“我既答应,自会做到。”
沈朝歌打断她,语气冷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冰冷,锐利,却又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共识。
就在后宫两位最显赫的女人为了各自的目的暗中结盟的同时,前朝因苏凛一案,已是暗流汹涌,山雨欲来。
萧彻在早朝上对王彦的参奏,既未雷霆震怒,亦未轻信偏袒,只以一句“事关边镇大将,需得详查,着刑部、大理寺会同彻查,不得妄下结论,惊扰军心”便将事情按了下去。
这种看似中立的态度,反而让各方势力更加捉摸不透圣意,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刑部与大理寺接下这烫手山芋,两位主官愁眉不展。
详查?如何查?查苏凛?
那是陛下都要称一声世叔的功臣,是国之干城!
查王彦参奏的内容?
那背后牵扯到的王家、谢相,甚至可能延伸至后宫,水太深!
谢蕴一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未在明面上继续强攻,但暗地里,关于苏凛“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与前朝余孽暗通款曲”、“边境恐因之生大变”的流言,已如同瘟疫般在朝臣之间散播开来,极尽煽动之能事。
不少原本中立的官员开始动摇,或出于对边境安危的担忧,或出于对谢家势力的忌惮,奏请陛下“谨慎处置,以防万一”的声音渐渐响起,形成了一股不小的舆论压力。
然而,王家内部的态度,却在德妃的暗中运作和家主王启峰的清醒认知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德妃的父亲,王家的家主王启峰,在家族内部紧急议事时,对着王彦大发雷霆,斥责了他的莽撞与短视。
“混账东西!未经族议,擅自上书,参奏的还是苏凛!他是何等人物?那是随先帝一同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是萧帅的结义兄弟!陛下视若亲叔!岂是你能轻易动摇的?简直是愚蠢!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王启峰气得脸色铁青,胡子都在颤抖。
他深知,与谢蕴合作固然能得一时之利,但苏凛在军中的威望和与陛下的情分非同小可,一旦扳不倒,王家必将承受陛下的滔天怒火和军方的集体敌视,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更担心的是,远在宫中的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会因此事而处境更加艰难。
王彦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在议事上直接顶撞家主,只得暗暗咬牙,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谢蕴接下来的谋划上,期盼谢蕴能有通天手段,一举扳倒苏凛。
当夜,萧彻驾临朝华宫。
沈朝歌并未急于提及苏凛之事,直到萧彻用过晚膳,屏退左右,看似随意地问起她对近日朝堂之事的看法时,她才斟酌着开口:
“苏将军镇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军民爱戴。定是有人嫉妒苏将军军功卓着,故意恶意中伤!”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彻的神色。
他端着茶杯,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眼中真实情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沈朝歌心中一紧,知道这试探并未得到明确回应,她决定再加一把火,以退为进:
“苏将军年事已高,为国征战半生,已是劳苦功高。如今却要受此无妄之灾,臣妾想着,便觉心寒。若陛下也疑心苏将军,不如……不如召苏将军回京述职,当面问询,也好还他一个清白,免得他远在边关,被小人构陷,寒了边关将士和天下忠臣之心。”
她看似在为苏凛求情,实则是在进一步试探萧彻对苏凛的信任程度,以及他是否真有动苏凛之意。
若萧彻真有此意,她也好早做打算。
萧彻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邃如潭,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和隐藏在话语背后的真实目的。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良久,才缓缓道:
“苏将军是国之柱石,戎族早已对大胤虎视眈眈,此时绝不可擅动主将。”
沈朝歌心中更加确定,萧彻对苏凛的信任并未动摇。
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恐怕并非犹豫,而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一个能将幕后之人——一网打尽的时机。
他这是在以苏凛为饵,引蛇出洞。
也好,这样她便暂时不用担心苏将军的安危了。
她垂下眼睫,乖巧应是:
“陛下圣明,是臣妾多虑了。”
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个“时机”,既能保护苏凛,又能从德妃那里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同时,还要小心不被萧彻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给算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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