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最急需知道的，便是德妃真实的安胎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必须精准地掌握第一手信息，才能更有效地严防死守，避免有人借德妃的胎事做文章，将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都将黑锅扣到她的头上。
后宫之中，栽赃陷害，借刀杀人的戏码，早已屡见不鲜。
“阿箬，”沈朝歌低声唤道。
“奴婢在。”阿箬从帘后现身，躬身听令。
“查清楚太医署送往景仁宫的每一味药材清单，以及所有经手之人。动用所有关系，盯紧太医院的动静。”
沈朝歌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我要知道，是谁在给德妃安胎，用的是什么药，效果如何。还有，那些‘忘忧散’，究竟是谁最先送到德妃手中的！”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阿箬沉声应下，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朝歌望着窗外同样深沉的夜空，心中一片冰凉。
这场围绕着一个未出世孩子的战争，已经打响。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笑到最后，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复仇，也为了那些惨死在南梁故土上的冤魂。
夜更深了。
沈朝歌遣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对着一盏孤灯，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德妃怀孕的消息，萧彻的态度，谢蕴的阴谋，宇文泰的隐瞒……
如同无数根线缠绕在她心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叩”响，轻得几乎要被风声掩盖。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警惕起来！
她猛地起身，指尖已扣住了袖中暗藏的毒针。
她悄无声息地贴近窗边，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压低声音，冷冷问道：
“谁？”
窗外沉默了一瞬，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随即，一个异常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沙哑的声音响起：
“殿下，是我。”
沈朝歌眉头紧蹙，这个声音……是青刃？
她并未放松警惕，反而更加戒备。
她轻轻推开一道窗缝。
清冷的月光下，青刃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黑衣，脸上覆盖着那张冰冷的银质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容颜。
但他站在那里的姿态，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不再是那种如孤狼般警惕紧绷、随时准备战斗或隐匿的状态，而是……
一种近乎脱力的疲惫，一种卸下所有重负后的虚软，甚至连他胸口的起伏，都带着难以抑制的粗重和痛楚。
“你先进来。”沈朝歌的声音依旧冰冷，充满了戒备。
青刃透过窗缝看着她，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那里面，不再是以往的挣扎、偏执或疯狂，而是充满了某种沉重到极致的释然，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他没有多言，依言从窗缝侧身进入。
进殿后，不等沈朝歌开口质问，他忽然单膝跪地，动作因为牵动了某种伤势而微微踉跄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青刃今日前来，就是想告诉殿下。从今往后，青刃只听从殿下一人调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沈朝歌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只
听从她一人调遣？
“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与宇文泰，再无瓜葛！”
青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甚至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恨意，
“一直以来，他以我生母性命相胁，逼我加入东辰卫，为他执行各种见不得光的命令。我……身不由己。”
他猛地抬手，不顾伤势，用力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沈朝歌也能清晰地看到他胸膛之上，纵横交错着无数道狰狞可怖的新旧伤痕，如同地图上的河流，触目惊心。
而在这些旧伤之上，最新的一道伤口更是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仅仅是草草用布条包扎着，暗红色的血液依旧不断渗出，染红了布条，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上次从宫中回去后，我已自领东辰卫叛主最高刑罚——九刃穿心！”
青刃的声音因剧痛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快意，
“并以此残躯，逼他……逼他交还了属下的母亲。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需要听他调遣了！”
沈朝歌震惊地看着他胸膛那几乎致命的惨状，听着他那平静叙述下隐藏的血腥与决绝，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自领“九刃穿心”？这是何等惨烈的方式！
他竟然是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摆脱了宇文泰的控制！
“你……何必如此……”
她的声音干涩，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他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
青刃抬起头，目光穿透冰冷的面具，牢牢锁住她，那双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灼热的忠诚：
“他从未将我当作儿子，我于他，不过是一枚好用的棋子。唯有殿下才是我最想保护的人，因为我……因为唯有殿下您，才是南梁的希望。”
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过往种种欺瞒，青刃罪该万死！不敢祈求殿下宽恕，只求殿下允准青刃留在身边，以此残命，护殿下周全！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沈朝歌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那个跪伏在地的身影，带着满身的伤痕，像一道强烈的冲击，撞碎了她心中因之前背叛而筑起的冰墙。
信任曾经破碎，此刻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被重新捧到她面前，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听着他压抑的喘息，心中百感交集。
有震惊，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扶起他，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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