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空气里，似乎永远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混合着陈年墨香、御用朱砂与冰冷权欲的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吸入无形的丝线，将人缠绕、束缚。
自萧彻恩赐了那面可自由出入的金牌后，沈朝歌侍墨伴驾的频率显着增加。
他批阅奏折时，偶尔会似无意地与她讨论几句无关痛痒的政事，或是考校她对某些古籍经典的看法，甚至允许她在一旁的小几上临摹字帖，仿佛要将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只属于他的解语花与智囊。
在构建起的情报网辅助下，沈朝歌的脑中已初步形成了一张宫内核心区域的简图——
尤其是乾清宫到御书房这片区域的明哨、暗岗、巡逻路线以及轮值时间。
每一个细节都被她牢牢记住，反复在脑海中推演。
她敏锐地发现，萧彻虽加强了整体的守卫，但对御书房内部，反而显得有些“松懈”。
或许在他看来，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耍花样。
但无论如何，这对她而言，便是唯一的机会。
她的目标，并非那些堆积如山的普通奏折，而是萧彻阅后即焚、或单独存放的机密文件。
她早已留意到，在御案下方，靠近左手边的位置，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与紫檀木纹理完美融合的暗格。
萧彻有几次处理完特别紧要的军报或密函后，手指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看似无意的下按动作，随即恢复如常。
那里，一定藏着真正的核心机密。
或许是关于边军布防的密图，或许是朝臣的私密档案，
又或许……是那枚传国玉玺也尚未可知。
机会，在一个夜雨连绵的深夜降临。
窗外，夜雨淅沥，敲打着阶前的芭蕉叶，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御书房内烛火通明，跳跃的烛焰将萧彻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正批阅着一份关于西北军屯的奏疏，眉头微锁，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沈朝歌安静地在一旁研墨，动作轻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与焦虑。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虚假的宁静。
王敬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凝重，对着萧彻极快地比了一个手势。
萧彻执笔的手猛地一顿，墨点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他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瞬间从批阅奏折的帝王切换到了战场统帅的状态。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放下笔，起身。
经过沈朝歌身边时，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丢下一句：
“朕去去就回。”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甚至没有多做任何安排或警告，仿佛笃定她绝不会、也绝不敢在这龙兴之地乱动。
那种基于绝对掌控的信任，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牢笼和最严峻的考验。
沈朝歌连忙起身，屈膝恭送，声音温顺无波：
“是，陛下。”
看着萧彻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沈朝歌垂在身侧的手，指甲瞬间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强迫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紧张和恐惧。耳朵却竖到了极致，捕捉着殿外的一切动静——雨声、隐约的交谈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切都表明，萧彻确实离开了，并且事态紧急。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谁也不知道萧彻何时会回来，也许是一炷香，也许只有片刻。 她不再犹豫，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灵猫，悄无声息地滑到御案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蹦出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凭借着记忆中那细微的动作和方位，她的指尖在光滑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下小心而迅速地摸索着。
触手所及，皆是冰凉坚硬的木质。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是她判断错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瞬间，指尖终于触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与周围的木纹略有不同。 找到了！
沈朝歌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旋即被更深的冷静取代。
成败，在此一举！
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
她屏住呼吸，指尖用力，按照观察到的节奏，轻轻向下一按！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在她耳中如同惊雷般的机括轻响！御案侧面，一块看似完整的木板悄然弹开一道寸许宽的缝隙，露出了里面幽深的黑暗。
暗格！
沈朝歌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殿门方向，确认无人闯入，然后颤抖着手，探入那暗格之中。
暗格之内，空间不大，存放的物件亦不多，只有寥寥几份卷宗，一卷地图模样的卷轴，以及一枚通体黝黑、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一个模糊的“密”字。
沈朝歌的指尖首先触到一份尚且带着微温的、显然是刚刚被阅过的奏报，纸张的边缘还有被手指摩挲过的痕迹。
她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将其抽了出来！
迅速展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般飞速掠过上面的文字，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内容映入眼帘：
「……查谢蕴辖区北境三镇，近月来与戎族黑狼部私下贸易往来激增，交易额远超历年常例。其贸易品类，多以我朝紧俏之盐铁、药材、粮食，换取戎族战马、皮草。然，据密探回报及样品查验，其所换战马多为老弱病残，不堪军用；皮草亦品质低劣，与所付价值远不对等。此等亏本买卖，不合常理。臣疑有大量不明资金，通过此非正常贸易渠道秘密流入戎族黑狼部……更可疑者，黑狼部近期于边境频繁异动，其部族精锐斥候活动范围已深入我境十里。其所配箭簇，经兵部军械司比对查验，与上月谢蕴督办的京营军械库报损、并已登记销毁的一批制式箭簇……高度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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