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湖心岛那巨大黑色石台的边缘,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腥味的冰水。
背上,爷爷冰冷的尸身依旧牢牢缚着,那份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爬起身,顾不上检查自身伤势,第一时间解下爷爷的尸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枯槁的身体冰冷僵硬,胸口被狼毒和触手巨力撕裂的伤口触目惊心,凝结着暗红的血块。
道一颤抖的手指轻轻拂过爷爷灰败冰冷的脸颊,那双未能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洞顶倒悬的“星河”,残留着最后的警示与担忧。
悲恸如同冰冷的湖水,无声地淹没了他。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水渍滑落,滴在爷爷冰冷的额头上。
“爷爷……”道一喉咙哽咽,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道一!”王虎焦急的呼喊从湖对岸传来,“你怎么样?!”
道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悲恸。他抬起头,望向对岸。借着洞顶钟乳石微弱的荧光,看到王虎正用力向他挥手。
在王虎身后,岩石上挤满了劫后余生的村民——阿秀娘紧紧抱着昏迷的阿秀,几个妇人搂着瑟瑟发抖的孩子,老周头等几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还有几个身上带伤、神情惊惶的汉子。
人数虽比在黑风坳时少了许多,但仍有二十余人,大多是妇孺老弱。昏迷的铁匠被安置在人群中央,脸色灰败,煞毒黑气在眉宇间游走,气息微弱。
“我没事!”道一嘶哑地回应,声音在空旷巨大的地下湖面上回荡,“大家待在原地!不要动水!水里有东西!王虎,想办法带大家过来!小心水下!”
他目光扫过这片巨大的黑色石台。石台布满青苔和水痕,岁月侵蚀的痕迹深深刻在每一块冰冷的巨石上。石台中央,那座残破的石碑巍然矗立,如同沉默的巨人。
“伏牛镇煞”四个古篆大字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苍凉亘古的气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磅礴镇压之力。
石碑周围,地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满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沟壑。沟壑中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痕迹,如同凝固的血泪,勾勒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覆盖了大半个石台的奇异图案。
图案的核心,正是那座石碑!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镇压之力,正从石碑和这残破的图案中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湖心岛上,
道一神识深处青石的搏动在踏上石台后变得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回归般的安宁?
它渴望的,似乎正是这石碑和古阵散发出的、与伏牛山同源的古老镇压之力?这力量,与那地底大恐怖的死寂之力截然相反,如同光与暗的对立。
爷爷临终的嘶喊在耳边回荡:“守住石!守住根!”
根,或许就在此!这沉入地底湖心的古阵,这残破的“伏牛镇煞”石碑,就是伏牛山地脉封镇的核心之一?
是维系山根、镇压“九幽煞眼”的关键?爷爷口中的“石钥不能离山”,是否也意味着,离开了这座山,离开了这封镇之力,青石烙印便会失控?
道一走到那座残破的石碑前。石碑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裂痕,一角已经崩塌。他伸出新生的左掌,轻轻按在冰冷粗糙的石碑表面。
嗡——!
就在掌心触及石碑的刹那,左臂烙印猛地一跳!一股温润、厚重、如同大地脉搏般的磅礴气息,瞬间透过石碑涌入烙印!
烙印深处那枚青石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吮吸着这股力量,表面流转的微光变得更加温润内敛!
与此同时,石碑上那四个古篆大字似乎也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整个石台上弥漫的镇压之力隐隐增强了一分!
道一心中明悟。这石碑,这古阵,与青石烙印相似!它们的力量,是维系伏牛山根基、对抗地底煞气的关键!
灰袍人要引燃“炉火”,必然要破坏这封镇!爷爷要他守住石,守住根,就是要他守住这里!
他收回手掌,目光落回怀中爷爷冰冷的尸身。老人一生守护山村,最终为守护孩童而死,他的根,就在这伏牛山。
“爷爷,”道一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寂静的石台上响起,“您守着村子一辈子,现在,换我守着您,守着这座山。”
他不再犹豫。抱着爷爷的尸身,在巨大的石台上寻找合适的安葬之地。最终,他在石碑后方不远、一处相对干燥、刻有几道古朴云纹的平整石面停下。这里,能感受到石碑散发出的微弱守护之意。
道一放下爷爷,左臂高高举起。烙印光芒流转,戊土精气混合着青石的力量灌注于掌!他低吼一声,左掌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力道,狠狠拍向脚下的石面!
“轰!咔嚓!”
坚硬的黑色岩石在烙印力量的轰击下,竟如同酥脆的饼壳,裂开一个五尺见方、深约两尺的规整石坑!碎石飞溅!
道一小心翼翼地将爷爷冰冷枯槁的尸身,放入石坑之中。他解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却相对干净的外衫,仔细地盖在爷爷身上,遮住了那狰狞的伤口。
然后,他用手,将拍碎的岩石一块块捧起,仔细地、缓慢地覆盖在爷爷身上,垒成一个小小的坟茔。
没有香烛,没有纸钱,只有冰冷的岩石和死寂的湖水为伴。道一跪在坟前,对着那冰冷的石堆,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留下淡淡的血痕。
“爷爷,您安息。”道一的声音嘶哑而平静,“您的话,道一记住了。石在,山在,根在。只要我活着,就守在这里。”
他站起身,背对着小小的坟茔。此时,王虎已经组织着幸存者,小心翼翼地顺着石台边缘较浅的水域,互相搀扶着,一点点涉水挪了过来。
湖水冰冷刺骨,水下暗流涌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王虎背着昏迷的铁匠,阿秀娘抱着阿秀,老周头等老人被壮年搀扶着,妇人们紧紧拉着孩子。
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所有人才终于踏上湖心岛坚实的石台,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庆幸着又一次死里逃生。
道一目光沉凝,扫过这群劫后余生、却伤痕累累的村民。二十余人,多是妇孺老弱。青壮只剩王虎、和另外三个带着轻伤的汉子。
阿秀昏迷不醒,手背上嫩芽纹路在石碑镇压之力下稍显平静,但翠绿光芒未消。铁匠煞毒缠身,气息奄奄。
阿秀娘手臂伤口草草包扎,失血虚弱。老村长已逝,老周头等几个老人受了惊吓和寒气,咳嗽不止。
食物耗尽,药品只剩之前从守拙遗窟带出的、仅存的一点玉髓膏,仅够勉强压制铁匠煞毒和阿秀娘手臂伤势恶化。
绝境,真正的绝境。但他们还活着,还有这座暂时安全的湖心岛。
道一走到残破的石碑旁,背靠着冰冷的石面坐下。他取出怀中用油布包裹的《山村异闻录》真本,墨色封皮上的伏牛暗纹在石碑散发的微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张叔,还有那些叔伯兄弟…还有我娘……”王虎的声音带着哽咽
‘’都没了!‘’王虎看向道一,眼睛里没有了光。
道一沉默地点点头。老张、铁蛋和其他几个断后的汉子,永远留在了那片死亡河滩。悲恸弥漫在幸存的村民心头。
“我们不能等死。”道一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灰袍人把我们当柴火,地底的东西想挣脱出来。爷爷要我守住这里。守,不是坐以待毙。”
他指着书页上关于“地脉灵乳”的记载:“守拙道长说,洞中玉髓乃地脉灵乳所积。这灵乳蕴含精纯生机,是疗伤续命的至宝。”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阿秀和铁匠,“阿秀的木灵反噬和铁匠叔的煞毒,寻常草药无用,或许只有这地脉灵乳能救。”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仅存的玉髓膏,“我们手上的玉髓膏太少,只能吊命,无法根除。”
“可灵乳在滴水洞寒潭,那里…”王虎脸色一变。
“不。”道一摇头,手指点在书页另一处守拙关于地脉的注释上。
“地脉相连,灵乳非止一处!守拙提到,‘灵乳枯竭,煞涌在即’,但同时也标注了几处可能存在灵乳支脉的地点!”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其中一处,就在云荡山深处,一个叫‘千藤谷’的地方!离这里…不太远!
而且,守拙提到那里伴生一种叫‘续脉草’的灵草,对经脉损伤有奇效!”
他看向自己左臂烙印上残留的灼痛红痕和阿秀撕裂的手背,又补充道,“续脉草或许也能中和铁匠叔的煞毒!”
“千藤谷?”老周头咳嗽着,嘶声道。
“我知道那地方!毒瘴弥漫,藤蔓如妖,有吃人的凶物守着!早年…咳…早年村里的采药队,折了好几个人在那里!”
“再凶险,也比困在这里等死强!”道一斩钉截铁,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找到灵乳和续脉草,救阿秀和铁匠叔,也恢复我们的力量!只有力量恢复了,才能守住这里,才有机会活下去!”
他合上书册,目光如炬,扫过众人:“眼下,我们分两步走。第一,休整恢复,固守此地。这湖心岛有石碑古阵守护,暂时安全。王虎,你带几个叔伯,在石台边缘找干燥避风处,尽量生几堆小火,驱寒取暖,保存体力。婶子们照顾伤员和孩子。我试着研究这石碑和古阵,看能否引动更多力量护身,或者找到其他线索。”
“第二,”道一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等大家缓过劲,我就去千藤谷!寻找灵乳和续脉草!”
“你一个人去?”王虎急道,“太危险了!我跟你去!”
“不行!”道一断然拒绝,指着石碑和周围疲惫惊恐的村民,“这里需要你!石碑和古阵是镇压地底凶物的关键,也是我们唯一的庇护所。你是村里仅存的壮劳力,必须留下主持大局,保护大家!而且,”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阿秀和铁匠,“婶子们需要主心骨,伤员需要照料。”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大家用命给我们换来的路,不能断,我们得守住。我去寻药,找到生机,大家才能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明白一切,才有机会……报仇!”
王虎看着道一那双燃烧着沉静火焰的眼睛,又看看身边虚弱惊恐的亲人乡邻,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肩头。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重重点头:“好!道一!你去寻药!这里交给我!我王虎就算豁出这条命,也护住大家,守住这石碑!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嗯!”道一用力点头。
阿秀娘紧紧抱着女儿,泪眼婆娑:“道一…小心…”
老周头和其他村民也纷纷投来担忧和期盼的目光。
道一不再言语。他背靠着冰冷的“伏牛镇煞”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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