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顶,山风如刀,刮过嶙峋怪石和稀疏的松林,发出凄厉的呜咽。清冷的月光洒下,映照着一行五人劫后余生的狼狈。
道一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背靠着一棵虬曲的老松。右臂被狼爪撕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涌。最沉重的,是那彻底石化、蔓延至肩颈的左臂。
冰冷、僵硬、毫无知觉,如同不属于他的累赘,沉重地垂在身侧,暗青色的石纹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光泽。两块黝黑的地元板滚落在他腿边,冰凉沉寂。
老张将昏迷的铁匠小心地平放在一块相对避风的凹地,解开他手臂上临时包裹的破布条。
借着惨淡的月光,能看到玉髓膏涂抹过的伤口处,那狰狞的黑气虽被压制,却如同潜伏的毒蛇,依旧盘踞在骨茬深处,散发着阴冷死寂的气息。铁匠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王虎将阿秀轻轻放在道一身旁。少女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许多,滚烫的体温降了下来,手背上那诡异的嫩芽纹路也隐没不见,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大病初愈。
“道一…你的手…”王虎看着道一那条石化的左臂,声音发颤,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他胸前被狼爪撕裂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但与道一那条如同怪物的手臂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老张检查完铁匠,沉默地走到道一身边,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石臂。
指尖传来的触感坚硬、冰冷,如同真正的岩石。他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沉重。
“废…废了?”王虎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知道。”老张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是那鬼石头弄的?还是…救阿秀丫头时…”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这条手臂的诡异,超出了他老猎人一生的认知。
道一没有说话。他右手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
左臂的石化,是青石反噬?还是强行引动地脉、吞噬阿秀生机造成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条手臂现在沉重如铅,冰冷如石,彻底失去了知觉。
但诡异的是,石心深处,那股源自大地的狂暴力量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被封冻的火山,在石化的臂骨深处缓缓流淌,带着一种沉滞的、令人心悸的脉动。
“村里人…”王虎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沉默,带着茫然和恐惧,“老张叔,师父不是说…您带着大伙儿…都撤到滴水洞了吗?人呢?怎么就我们几个?”
这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巨石。他们拼死冲回村子,却只见废墟狼尸,不见一个活人。
好不容易逃到鹰嘴崖,又经历滴水洞生死劫,此刻站在崖顶,整个王家村如同鬼域。
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下方深谷中那片死寂的焦黑废墟,又转向通往村后山林的崎岖小路,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
“那晚…狼群来得太快,太凶。铁头拼死拖住村口那头最大的,给我和老周头挣了点时间,老周头是村里的老木匠。
我带着能走动的老弱妇孺,从后山那条‘一线天’爬过来。那条路,只有老猎户知道,陡得很,有些地方得手脚并用贴着崖缝挪,娃娃们吓得直哭…”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好不容易到了崖下平台,刚喘口气,就听见村里方向又是狼嚎又是打斗的动静,还有…硫磺火燎的味儿!动静太大了!铁头临走前交代过,万一情况不对,让我带人先走‘老路’,去更深更隐蔽的‘滴水洞’!那里有他早年藏的东西,或许能救命。”
“‘老路’?”道一嘶哑地问。他想起师尊遗窟深处那条通往寒潭的甬道。
“嗯。”老张点点头,“从崖下平台有条极隐蔽的石缝,钻进去就是守拙老道当年挖的通道,直通滴水洞。我让老周头带着大伙儿先走一步。我留下断后,顺便…等等看,能不能接应到你们这些冲回村子的傻小子。”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铁匠和道一那条石臂,声音低沉下去:“还好…把你们等来了。只是没想到…铁头伤成这样…更没想到滴水洞里…”
他想起了那冰封的寒潭,那暗红的漩涡,那令人窒息的威压,还有道一那条诡异石化的手臂,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那…老周头他们呢?进了滴水洞…后来呢?”王虎急切地追问,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老张的目光投向崖下滴水洞的方向,眉头紧锁:“我留在外面等你们,听到里面动静不对…狼群追来,我引开它们,又绕回去钻了石缝,但里面…那动静…太吓人了!”
他想起那冰封的寒潭和潭底透出的暗红光芒,心有余悸。“我进去时,只看到主洞里空荡荡,火堆是冷的,灰都凉透了。老周头他们…不在那儿。”
“不在?”王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我喊了几声,没回应。只在那寒潭边的大石台附近,看到这个。”老张说着,从怀里摸索出一块巴掌大小、硝制粗糙的兽皮。他将兽皮摊开在月光下。
兽皮上,用烧焦的木炭条,极其潦草地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条。线条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地形轮廓:中央是一个圆圈,可能代表滴水洞,一条线从圆圈延伸出去,指向一个画着三道波浪线的符号,波浪线旁边,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箭头,指向一个画着几个小三角的区域,三角旁边用炭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是老周头的笔迹!”王虎一眼就认了出来。老木匠周老头识字不多,画图也是这种粗犷风格。
“这叉…是什么意思?”道一盯着那个叉,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老张摇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兽皮上的叉,眼神凝重。
“但老周头留下这个,又带人离开了滴水洞…肯定有原因。那地方…怕是不太平。” 他想起了守拙道人刻在壁龛里的警告——“大凶”、“勿近”。
“那三道波浪线…像是…黑风坳那边的黑水涧?”王虎凑近了仔细辨认,语气不太确定,“那几座山…是…鬼见愁?”
老张眯起眼,仔细看着那潦草的三角符号和叉的位置,又抬头望了望远处月光下连绵起伏、如同鬼影般狰狞的山峦轮廓,缓缓点头:“像。黑水涧在鬼见愁西边山脚,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没人愿意靠近。老周头带人去那儿干什么?还在旁边画个叉…”
“会不会…是藏身的地方?”王虎猜测道,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黑水涧那边林子密,崖洞多,狼群不好找?”
“希望吧…”老张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忧虑。他将兽皮地图小心折好,塞回怀里。
“眼下,先顾着活人。”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铁匠和阿秀,最后落在道一那条石化的左臂上。
“得找个地方落脚,处理伤口,不然这荒山野岭,一个都活不成。”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凄厉暴戾的狼嚎,裹挟着硫磺的燥热,猛地从下方陡峭的崖壁间炸响!距离近得仿佛就在脚底!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发现猎物的狂喜与暴戾!
“妈的!阴魂不散!”老张脸色瞬间铁青,猛地抓起靠在岩石边的硬木猎弓,另一只手闪电般抽出仅剩的几支尾部染红的猎箭!
“被这群畜生闻着味儿了!它们上不来这陡崖,但能围着!耗也能耗死我们!”
王虎也抓起柴刀,满脸惊骇地望向崖下黑暗。月光下,隐约可见几道灰色的影子在崖壁下的乱石间敏捷地穿梭,绿油油的竖瞳如同鬼火,在黑暗中闪烁跳跃,死死锁定了崖顶!
道一的心沉到了谷底。狼群的嗅觉太可怕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阿秀残留的生机、铁匠伤口散发的死寂煞气…都是最醒目的标记!
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腿边那两块黝黑冰凉的地元板。板面沉寂,没有任何反应。
寒潭深处的异动已被隔绝。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气感注入其中,依旧石沉大海。
难道…要被困死在这崖顶?
他赤红的双眼扫过昏迷的同伴,扫过下方黑暗中闪烁的狼瞳,最后落在自己那条冰冷沉重的石化左臂上。
石心深处那股被封冻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死亡的威胁下,隐隐传来一丝不甘的悸动。
“不能…等死…”道一咬着牙,用尽力气想要站起。右臂的伤口和胸腹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去。
“别乱动!”老张低喝一声,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崖顶的地形。
月光下,这处崖顶平台并不大,三面都是陡峭的悬崖,只有他们爬上来的那条狭窄石缝是通路,但此刻也被下方狼群堵住。唯一相对平缓的一面,通向后方更高、更险峻的乱石坡,坡上怪石嶙峋,稀疏地长着些低矮的灌木和松树。
“去那边!”老张当机立断,指着那片乱石坡,“背靠大石,能挡风,狼群上来也得费劲!虎子!背上丫头!道一,还能走吗?”
“能!”道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右手撑住地面,右腿发力,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左腿和毫无知觉的石化左臂,艰难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老张再次背起铁匠。王虎也背起阿秀。五人如同残兵败将,在凄冷的月光和下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的狼嚎声中,踉跄着向崖顶后方那片乱石坡挪去。
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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