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如同最沉重的棺盖,死死压着道一残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破碎的枯叶,在冰冷湍急的洪流中翻滚、沉浮。
阿秀…爷爷…虎子…
破碎的画面在模糊的意识中闪过,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边的绝望,旋即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
左手手背处,那枚青石融入血肉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剧痛。
就在他要彻底沉沦于永恒的冰冷与黑暗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最深处的奇异嗡鸣,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荡开了层层涟漪!
嗡鸣声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温和之意,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山泉,瞬间从那剧痛的手背烙印深处流淌而出!
这股力量微弱却坚韧,带着一种包容万象的宁静,瞬间包裹了狂暴肆虐的灼热邪能,如同最温柔的母体包裹着躁动的胎儿!
奇迹发生了!
那股几乎要将道一从内到外焚毁、撕裂的邪异灼痛,在这股清凉温和力量的抚慰下,如同被驯服的狂龙,冲击的势头骤然平缓。
这股暖流顺着左手手臂的经络,缓缓向上流淌,所过之处,冰冷刺骨的寒意被驱散,被洪水冲击得麻木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知觉!
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挣脱了沉沦的泥沼,恢复了一丝清明!
道一猛地睁开双眼!
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碎石、枯枝败叶,在他眼前疯狂翻滚。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撞在一块半沉在水中的巨大山岩上!“砰!”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口中呛入腥涩的泥水。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强忍着左臂经脉中那股岩浆流淌般的灼痛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右手在水中疯狂地抓挠着!指尖触碰到岩壁粗糙冰冷的棱角!
抓住了!
“呼…嗬…” 他拼命将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吸了一口混杂着水汽和泥土腥气的空气。
他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个巨大山涧的拐弯处。两岸是陡峭湿滑、长满青苔的岩壁。洪水在这里形成巨大的漩涡,裹挟着更多的漂浮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抓住的这块岩石,是漩涡边缘一处相对稳固的凸起。
“轰隆!” 一声巨响!一根被洪水连根拔起、足有合抱粗的巨大树干,如同攻城巨锤,狠狠撞在他身侧的岩壁上,瞬间粉碎!飞溅的木屑如同锋利的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道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下一根巨木,或者一块巨石,就能轻易将他连同这块岩石一起撞碎!
他强忍着左臂经脉中那股奇异的灼痛和全身的剧痛,目光在浑浊湍急的洪水和陡峭的岩壁上急速搜寻!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他头顶斜上方,约摸两丈高的岩壁缝隙里,顽强地生长着一丛茂密的藤蔓!深绿色的叶片在风雨中疯狂摇曳,根系深深扎入岩缝,显得异常坚韧!
就是它!唯一的生路!
道一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力量。他不再犹豫!借着一次水流冲击稍缓的间隙,他猛地松开抠住岩石的右手,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斜上方那丛藤蔓奋力扑去!同时,受伤的左手也本能地向上抓去!
“抓住!” 他心中怒吼!
身体跃起!冰冷的洪水瞬间再次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他!指尖距离那丛藤蔓还有半尺!
完了!力量不够!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绝望关头——
“嗡!”
左手手背那诡异的烙印,仿佛受到了他强烈求生意志的刺激,骤然变得灼热滚烫!一股沛然巨力毫无征兆地从他左臂爆发!
“噗!”
道一左手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竟硬生生抠进了湿滑坚硬的岩壁之中!碎石簌簌掉落!同时,他借力猛地向上一窜!右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垂落下来的一根粗壮藤蔓!
“嗬…嗬…” 道一死死抓住藤蔓,身体悬挂在离汹涌洪流仅三尺之遥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左手嵌入岩壁的剧痛和经脉中的灼痛交织,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咬紧牙关,死死坚持!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嵌入岩石的左手五指。指尖血肉模糊,沾满了碎石和青苔,但那股爆发出的、远超他身体极限的力量,却真实不虚!源头,正是手背那枚散发着微弱邪异青石烙印!
这力量…邪异而强大!是福?是祸?
道一心中警钟狂鸣!爷爷的告诫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但此刻,这股力量是他活命的唯一倚仗!
他不再多想,强忍着剧痛,依靠着藤蔓和左手嵌入岩壁提供的支点,如同壁虎般,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攀爬。
每一次移动,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左手经脉中的灼热暖流随着他的用力而加速奔涌,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一种灵魂被灼烧的隐痛。
好几次,他脚下打滑,身体悬空,全靠左手嵌入岩石和右手死死抓住藤蔓才没有坠落。冰冷的死亡气息始终如影随形。
终于,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几乎要虚脱昏厥之时,他爬到了藤蔓根部所在的那处狭窄岩缝边缘。
他手脚并用,如同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的力量,狼狈不堪地翻滚着,摔进了那处仅容一人蜷缩的、干燥的岩缝之中!
“呼…呼…呼…” 道一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的破麻袋,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岩缝外,是末日般的景象。浑浊的洪水如同愤怒的巨龙,在狭窄的山涧中咆哮奔腾,撞击着两岸的岩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道一蜷缩在岩缝最深处,远离那冰冷的水帘。他抬起颤抖的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目光落在自己血肉模糊、沾满碎石和青苔的左手。
五指因为用力过度和嵌入岩石而皮开肉绽,指骨似乎也受了伤,传来阵阵刺痛。
然而,在手背正中央,那枚青石融入的地方,一个清晰的烙印显露出来——形状扭曲怪异,既像一座倒扣的山峦,又似一颗坠落的星辰,线条古拙而邪异,边缘微微凸起于皮肤,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青色光泽。
烙印内部,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活物呼吸般的青色光芒,在昏暗的岩缝中若隐若现。
更让道一感到心悸的是,当他尝试着微微活动左手五指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暖流,便从烙印深处流淌而出,顺着左臂的经络缓缓向上蔓延,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阵阵灼痛和异物寄生的不适感。
他闭上眼,尝试着去“内视”。自从引气入体、特别是经历了青石融入的剧变后,他似乎对这种玄妙的感知有了一丝模糊的掌握。
心神沉静下来,艰难地凝聚意念。
黑暗中,不再是纯粹的虚无。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左臂的轮廓。
在手臂的经络之中,一股粘稠、灼热能量,正以一种缓慢而恒定的速度流淌着。
这能量充满了暴戾和邪异的气息,所过之处,经络带来阵阵刺痛。而这股邪异能量的源头,正是左手手背那个青色的烙印!
烙印不断散发着灼热的气息,隐隐地、极其缓慢地,从周围的虚空和身下的岩石中,汲取着某种无形无质、极其稀薄的清凉气息!
这清凉气息…是天地灵气?道一心中一震!这烙印,在主动吸收天地灵气?然后转化成那灼热的邪异能量?
这个发现让他不寒而栗!这力量如同附骨之疽,强大却带着毁灭自身的危险!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手背的烙印。爷爷的告诫声再次轰鸣:“祸根!虚妄!害人性命!” 难道…这青石带来的力量,最终真的会将他引向毁灭?
岩缝外,洪水的咆哮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震耳欲聋。冰冷的雨水顺着岩缝顶部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
就在这时——
“滴答。”
一滴冰冷的雨水,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道一手背那青石烙印之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铁块淬入冷水的声音响起!
那滴雨水接触到烙印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滚烫的烙铁,瞬间被蒸发成一缕细微的白气!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清凉气息,顺着雨水被蒸发的瞬间,竟被那青石烙印直接吞噬吸收!
紧接着,烙印内部那原本缓慢流淌的灼热邪能,仿佛被这滴雨水蕴含的微弱灵气激活了一丝,流淌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丝!左臂经脉中的灼痛感也随之加剧了一分!
道一瞳孔骤然收缩!这烙印…不仅能缓慢吸收天地灵气,竟然还能直接吞噬蕴含水汽、蕴含微弱天地灵气的雨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心中警兆狂鸣!这青石融入带来的力量,简直如同一个寄生在体内的邪魔!它提供力量,却也时刻在侵蚀他的身体,甚至能主动掠夺外界灵气壮大自身!长此以往,他会不会被这邪异力量彻底吞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必须想办法控制它!或者…摆脱它!
然而,就在道一被这可怕的念头攫住心神,盯着手背烙印,眼中充满了惊悸和挣扎之时——
“嗡…”
左手手背的烙印,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这一次,嗡鸣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仿佛来自遥远时空之外的、充满诱惑的低语!
随着这声嗡鸣和低语,烙印内部那青色的光芒猛地一闪!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抗拒的强烈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攫住了道一的心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穿透了岩缝口垂落的水帘,投向了下方依旧奔腾咆哮、但水位似乎开始缓慢下降的浑浊洪水深处!
就在山涧洪流最湍急、漩涡最猛烈的中心区域,在浑浊的泥水翻滚沉浮的间隙——
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翠绿色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点萤火,在浑浊的洪流深处,若隐若现!
那绿光…纯净…温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与道一手背烙印的邪异青色截然不同!
它仿佛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仅仅是“看”到它,道一就感觉体内那股灼痛的邪能似乎都平缓了一丝,心神也为之一定!
是灵药?还是…别的天材地宝?
道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手背的烙印灼热感加剧,那股驱使着他去靠近、去获取的意念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抗拒!
“去…拿到它…它能帮你…” 那来自烙印深处的诱惑低语,在道一疲惫而混乱的脑海中回荡。
洪水依旧汹涌,漩涡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此刻下去,九死一生!
但…那翠绿光芒带来的生命气息,那可能是控制甚至化解体内邪能的关键!也可能是救治爷爷、守护阿秀的希望!
道一挣扎着,扶着冰冷的岩壁,艰难地站起身。他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看向那散发着邪异幽光的烙印,又看向洪水深处那抹若隐若现的纯净翠绿。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背烙印传来的灼痛与诱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柴刀劈山,终有路。是福是祸,总要趟过才知深浅!
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再次投入下方那依旧冰冷刺骨、浑浊翻滚的死亡洪流之中!身影瞬间被翻涌的浊浪吞没,只留下一圈扩散的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浊浪之下,那抹纯净的翠绿光芒,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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