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灵潮涌处千壑醒，道契幽深一窟春
静娴道长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足以让海韵心胆俱裂的意识扫过。
对她而言，昨夜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躺在汪细卫带来的被窝中，那被褥上还残留着他独有的、混杂着阳光与泥土的气息。
她蜷缩着身体，像一枚被小心翼翼呵护在蛋壳里的雏鸟，外界的一切风雨似乎都与她无关。
石窟的岩壁隔绝了寒气，而汪细卫的存在，则隔绝了她心中所有的纷扰与不安。
她只是静静地闭着眼，沉浸在一种近乎混沌的温暖里，等待着他的归来。
与此同时，汪细卫也回到了沙砾地的院子里。
他回到院子天色已经大黑，又和潘高园交代了几句自己要进山修炼一段时间的事情。
他的生活节奏就是这样，踏实而安稳，潘高园也已经开始习惯。
那股惊动了玄女门高层的神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涟漪，未曾在他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一丝波纹。
当汪细卫安排好家中事务，再次来到石窟时，看到静娴道长居然还在里面，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原以为她早已返回门内。
“细卫，走吧？”静娴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眸中漾着温柔的笑意，仿佛春水初融。
她起身，动作轻盈，没有丝毫修炼后的疲惫。
汪细卫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并肩从瀑布的水帘后穿出，水珠溅在冰块上，带来一丝清凉，一同向着玄女门的驻地走去。
一踏入门内，汪细卫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新的变化。
短短时日，这里又多了几座崭新的木屋，原本空旷的修炼地坪也向外扩展了一圈，显得更加开阔。
更让他惊讶的是人的变化，有些他初见时还是气息虚浮的练气期修士，此刻体内灵力已然凝实，显然是步入了筑基境。
这等进步速度，确是有些超出了汪细卫的想象。
这不是一个两个，自己进来一路上碰见的，大多数都有提升，看来有块福地，确实对修炼门派来说特别重要。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他有些“害怕”的青云门主。
她正孤身一人，清冷地站在自己的木屋门前，身姿笔挺如松，宛如一尊不染尘埃的玉雕，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静娴道长一见到师父居然出关，也是大吃一惊。
快步从汪细卫身边疾走几步，来到青云门主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师父，您怎么出关了？不是说要巩固修为吗？”
青云门主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先是落在静娴身上，随即又扫向汪细卫，清冷地问道：“昨晚，你没有感受到吗？”
静娴道长一愣，满脸都是迷茫：“师父，感受到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云门主的目光再次转向汪细卫，那眼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汪道友也没有感受到？”
汪细卫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非常不喜欢这种审问般的语气。
自己是玄女门的客卿，不是她的门下弟子，凭什么用这种姿态对自己说话？
一股淡淡的抵触情绪油然而生。
他刚想开口，却对上了静娴投来的、带着一丝恳求和可怜兮兮的目光。
他心头一软，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只是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一丝情绪，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敬畏的尊敬，更像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略带疏离的回话：“没有什么感觉呢？”
青云门主也愣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因那股神识而起的巨大恐惧，让情绪有些失控，言语间确实带上了不友善。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对着汪细卫露出一个略显僵硬、却足以称得上是“难得”的笑脸：“汪道友，失礼了。此事干系重大，我们进屋里来说。”
说罢，她率先转身，推开了木屋的门。
静娴见汪细卫还站在原地，便快步过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一起进去。
木屋内的陈设，比汪细卫想象的还要简单。
巨大的原木墩被削平了做桌面，旁边围着几个小圆木墩当凳子，表面都打磨得颇为光滑。
墙壁上固定着几层横向的木板，充当隔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书页泛黄、封面古朴的册子。
靠里是一张简易的木床，床上只有一床叠得方方正正的单薄被子，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却又透着一股苦行僧般的清冷。
青云门主发现了汪细卫那毫不掩饰、四处打量的目光，心中不禁有些讶异：这孩子真是傻大胆！
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审视别人的居所，就不怕主人发怒吗？
汪细卫却压根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在他看来，你请我进来坐，我自然要看看你屋里的模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节性好奇。
青云门主稳住心神，示意汪细卫在对面的木墩上坐下，自己则坐到了主位，静娴乖巧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昨晚有一股极其强大的意识扫过此地，你们真的没有觉察到？”青云门主开门见山，神情严肃。
静娴和汪细卫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又有意识扫过？
汪细卫这是第二次听说，可他一次都未曾感受到。
“什么时候的事？”他下意识地问道。
青云门主看了一眼身后的静娴，发现她也正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的茫然与不解，不似作伪。
“就是昨晚，大约十二点左右。”
静娴和汪细卫相互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静娴在心里迅速盘算着：她和汪细卫结束双修是傍晚六点多，天还未全黑。
之后她独自在石窟里体悟那个“道”字，又修炼了一会便睡下了，睡着的时间，她推测应该也在十二点左右。
可为什么，自己连丝毫感觉都没有？
汪细卫的思绪则转得更快。
第一次静娴遇到窥视，是在深入深山返程的途中；
这一次，则是深夜里玄女门门主的遭遇。
而自己，两次都不在深山腹地。
难道……这窥视也有范围限制？超出了某个区域，就不会被那股意识笼罩？
他其实不是没有遭遇过，第一次“错过”时，是因为境界太低，神识外延是黑匣子闹腾的缘故。
可这一次，他在院子里和潘高园修炼，灵力运转正酣，应是感知最敏锐的时候，却依旧毫无所觉，这绝不可能是自己大意。
他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思考：“会不会是范围问题？我两次都不在深山里，所以没有察觉。至于静娴……”
他看向静娴，那意思好像是在询问：“你觉得那石窟会不会有什么门道，可以避开那股意识的搜查？”
静娴的心猛地一跳。石窟？
那里是她和细卫的“小窝”，更藏着那个神秘密室和匣子的秘密！
如果自己说出来，这些东西岂不是都可能暴露在师父面前？
自己是说呢，还是不说呢？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而静娴这片刻的犹豫，却让青云门主彻底误会了。
她以为静娴是跟着汪细卫出了山，去了汪细卫的家里，所以才对意识没有丝毫感觉，反应才如此之大。
她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告诫的意味：“静娴，我们玄女门在此地刚刚站稳脚跟，根基未稳。”
“你还是不要轻易外出，更不能露出风声。外面的事务，自然要交给我们安插在世俗中的隐藏势力去做。”
这番话，反倒给了静娴一个绝佳的台阶下。
她如蒙大赦，急忙点头道：“是，师父，我明白了。”她顺势将石窟的秘密暂时死死地掩藏了起来。
他们又就这里的安全性讨论了一番，静娴道长把从玄云道长那里听来的、关于此地乃是化神境界修士禁地的传说说了出来。
这个传说虽然虚无缥缈，却也让青云门主心里稍微松了一些。
化神境？多么遥远的存在，自己还在为踏入元婴境界而苦苦挣扎呢！
最后，青云门主将话题转回正事，询问汪细卫此次前来的目的。
当她听说汪细卫的修炼方式居然能够帮助他人提升修为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
她强行压住了自己立刻入关修炼的冲动，决定留下来，亲眼见证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经历了那场无妄之灾的虚惊，汪细卫心中对玄女门那群“莺莺燕燕”的疏离与抗拒，竟悄然消融了不少。
他不再是那个被强行拉入修真世界的凡人，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门派的联系。
他此来，既是为了偿还静娴的信任，也是为了感谢海韵那份慷慨的馈赠。
至于修炼，那便来吧，他心中已无多少波澜。
玄女门并没有将他置于广场中央，像观赏珍奇异兽那样让他当众修炼。
这份体贴让汪细卫暗自点头。
他被引到了灵气主出口旁的一间雅致木屋。
这木屋通体由不知名的灵木搭建，木纹间隐有流光，被浓郁灵气浸润，本身就已是不可多得的宝地。
静娴道长跟了进来，她知道汪细卫修炼时对灵气的渴求如鲸吞海，便走到屋角那枚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青铜兽首旁。
她素手轻旋，兽首的口中顿时传出“嗡”的一声轻鸣，原本如细丝般流淌的灵气，瞬间变得如山间溪流般汩汩而出，整个木屋的空气都为之一清，变得湿润而甘甜。
“细卫，这样可以吗？”她轻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足够了。”汪细卫回以一个安心的微笑，盘膝在木屋中央的蒲团上坐下。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内丹术》的法诀无声运转。
刹那间，他仿佛化作一个无底的黑洞，周遭的灵气被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牵引，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旋涡，疯狂地向他体内涌去。
经过他体内的金丹吞纳，又经过功法运转，自然有许多灵气散发而出，融入灵气之中，向屋外飘散。
木屋之外，海韵早已指挥众弟子分列成数个同心圆，以木屋为中心，依修为高低层层围坐。
当汪细卫的修炼开始时，最内圈的弟子们最先感受到了变化。
原本需要她们费尽心力去引导、炼化的灵气，此刻竟变得温顺无比，如同被驯服的羔羊，主动地亲和着她们的经脉，涌入体内。
那种感觉，就像是久旱的河床迎来了丰沛的雨水，每一寸干涸的土地都在欢欣鼓舞。
这股变化由内而外，一圈圈地扩散开来。
广场上，起初只有细微的呼吸声，渐渐地，此起彼伏的灵气流转声汇成了一片和谐的乐章。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修炼体验中。
突然，人群外围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哼。
一名面容清秀、长期卡在炼气九层巅峰的女修，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周身泛起淡淡的莹光，汗珠从她紧蹙的眉间滚落，显然正在冲击瓶颈。
在汪细卫带来的庞大而精纯的灵气洪流冲刷下，她那坚固的壁垒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脆响，她身上的气息猛然一涨，炼气期的桎梏应声而碎！
她成功地踏入了筑基之境！
一股更为强大的气息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让周围的姐妹们又惊又喜。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不远处亲自坐镇的青云门主眼中。
她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以前听海韵汇报时，她虽也动容，但心底总觉得有些夸大其词。可此刻，当一个活生生的突破就发生在眼前，那种视觉与神识上的冲击，远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辅助修炼”，这简直是“创造机缘”！
“我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一个贪婪的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以她的金丹修为，若是在此地修炼，效果恐怕是这些弟子的百倍千倍，冲击元婴的希望或许都能增加几分！
但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强行掐灭。
她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沉浸其中、满脸陶醉的弟子，心中涌起一股作为门主的责任感。
这是整个门派的机缘，是她们崛起的希望。
自己怎能因一己之私，去夺走她们的希望？这份贪婪，与她追求的“道”背道而驰。
想到这里，她反而彻底心安下来。
她走到那名刚刚突破、尚在稳固境界的新晋筑基修士身旁，淡然道：“静心凝神，莫要分心，我为你护法。”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远处的海韵也感受到了这股突破的波动，她心中为师妹高兴，但实在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修炼机会。
这感觉……太舒爽了！
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灵气，她只想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灵气的海洋。
时间缓缓流逝，修为较低的炼气期弟子最先从入定中醒来。
她们一个个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起身时无不感慨万千，对着木屋的方向深深一揖，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接着，筑基初阶的修士也陆续结束修炼。
她们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比以往凝实了不止一分的灵力，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感激的光芒。
最后，广场上只剩下寥寥数人。
她们都是筑基高阶的修士，根基深厚，能承受更长时间的灵气冲刷。
此外，还有几位刚刚突破的弟子，在静娴和青云门主的共同护法下，稳固着崭新的境界。
静娴道长看着眼前这批留下来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玄女门未来的中坚力量。
她仔细打量着，心中默默计数：炼气期弟子六人，筑基期弟子八人。
还好，自己当初精心培养、委以小组长重任的那些核心弟子，基本都在其中。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看来，自己的眼光，终究还是不错的。玄女门的未来，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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