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碧潭沉怨苍苔印,面纱未开雾自寒
绿茵潭,这名字听着诗情画意,可从来都是村里人心里发怵的凶地。
这里死过不少人,有家里吵架后跑这里自杀的,也有游泳不小心溺水的,只因为这里水够深。
碧幽幽的潭水,深不见底,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倒映着周围陡峭的山壁和探头探脑的人群。
上游湍急溪水流到这里,被坚硬的岩壁一挡,形成一股阴森的洄流,水面浮着些枯枝败叶,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诡秘。
这地方离大路有段距离,偏僻得很,正是上次潘高园给钱左岸送粮后偷偷清洗的地方,也是赵思德撞破秘密、得手潘高园的地点。
冥冥之中,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把赵思德最终拖回了这个充满罪恶记忆的旋涡中心。
赵思德的尸体,像一截被泡发的朽木,终于被村里几个胆大的汉子脱了衣裤,潜进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冰冷的潭底拖拽上来。
他湿漉漉地躺在他曾经玷污潘高园的那块草地上,皮肤被水浸泡得惨白,但还没有膨胀,说明泡的时间没有太久。
那双眼睛,却骇人地圆睁着,空洞地“望”着高远的、异常蔚蓝的天空,像是凝固着临死前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又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许多别人无法知晓的秘密。
村里经验丰富、见过溺水死亡的男人在窃窃私语:“这不对头啊……淹死的人,肚子该鼓得像蛤蟆,他这肚子……瘪塌塌的……”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脖颈上那几道深紫色的瘀痕,像几条丑陋的毒蛇缠绕着,清晰得刺眼。
这哪里像是失足落水?分明是索命的印记!应该是另有隐情!
村里出了人命,还是疑似谋杀,这消息像野火燎原,瞬间就在村里传遍,村里人都向老赵家涌来。
村干部吓得脸都白了,麻溜地来到老赵家院子,还派人跑去乡里报信。
很快,乡派出所就派出了一个四人小组,来到了老赵家院子,开始对这件事情进行探勘。
带队的,是县局“下放”来的刑警老蔡。
只有消息灵通的人,才知道老蔡是在城里查案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发配”到这山沟沟里。
老蔡身材精干,皮肤黝黑,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沉默寡言,但办起案来那股子狠劲和缜密劲儿,很快就让乡派出所上下心服口服。
这次乡里发生了这种棘手的重要案子,所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让他带队下来解决。
老蔡蹲在让人恐惧的尸体旁,戴着白手套的手,冷静而专业地检查着。
他用力按压赵思德惨白的腹部,只有少量浑浊的潭水从微张的口中溢出,远非溺水者常见的“水饱”。
他仔细端详着颈部的掐痕,指痕的形状、深度都印在他脑海里,他将一些可疑的地方都拍了照片。
他的眉头锁得紧紧的,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空气中只剩下溪水的呜咽,和院子里两个孩子哭泣的声音。
“不是淹死的。”老蔡这是老蔡的第一感觉,下一个思考的问题是:“这是被掐死后抛尸入水,凶手想伪装成意外。”
他脑海里就开始思考谁才是凶手?谁是真正的凶手?!
老蔡的目光扫过在院子里的所有人,却没有发现昨晚就待在这里的钱左岸。
只有他作案的动机?太充分了!
昨夜差点被赵思德推下鬼见愁,据说昨晚还气势汹汹跑去赵家要打要杀!
可人呢?公安一到村,就发现钱左岸不见了!他起身询问院子里的乡亲。
据邻居说,早上沈大壮跑来报信说发现赵思德尸体后,钱左岸脸色煞白,在院子里愣了片刻,随即一声不吭,丢下他那根木棍,急匆匆就出了门,不知去向。
老蔡查看了钱左岸留下的那根木棍,上面没有血迹和毛发等物体,还是被他当作证物收集起来。
他找到面无表情却眼里含泪的潘高洁,先是安慰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询问赵思德这些天的情况。
潘高洁已经决定了不透露赵思德的事情,很平静的讲述赵思德这些天的情况,只是隐藏了他看见钱左岸时的反常。
老蔡做好了记录,还用相机拍下了屋里被钱左岸打砸的现场。
出门后立刻对几个同事分派任务:一个民警去钱左岸家搜查是否回家,没有则在他家里蹲守,找到人就立即带来现场;
另一个沿着通往钱左岸家以及昨夜钱左岸描述的事发路线走访,重点是他描述的赵思德作案地点;
他自己则带着助手,再次回到绿茵潭现场,一寸一寸地勘察。
赵思德家的小院,此刻成了临时的信息集散中心。
几乎半个村的人都聚在周围,低声议论,眼神复杂地看着潘高洁那紧闭的房门和院子里昨夜留下的狼藉。
老蔡带着助手,像梳理乱麻一样,挨家挨户询问昨晚的动静。
线索像碎片一样汇集:
村西头的老王头吧嗒着旱烟:“深更半夜啊,听见外头路上有人吵吵,骂得可凶了!‘狗日的’‘王八蛋’的,听不清是谁,好像还有跑动的脚步声,稀里哗啦的……”
隔了几户的刘婶拍着大腿:“我也听见了!不像是俩人吵,倒像是一个人在发疯似的骂街!那声音……听着瘆得慌!”
最关键的线索来自靠近绿茵潭那户人家:“公安同志,你们快去看看我家路下那块玉米地!今早一看,好大一片玉米秆子被压塌了!乱七八糟的,像是有人在里头打过滚,干过仗!”
老蔡立刻带上自己同事,跟着那户人家赶到那块被踩踏的玉米地。
现场一片狼藉,湿漉漉的泥土被践踏得稀烂,新鲜的玉米秆东倒西歪,断口处汁液还未干透。
现场没有血迹,但却留下了明显激烈搏斗的痕迹。
老蔡像猎犬一样,俯下身,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泥地上的脚印,甚至用手开始丈量足印的大小。
脚印很乱,但依稀能分辨出两种尺寸不同的鞋印,一种深一种浅,相互交叠、蹬踹,延伸到小路边缘。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铅笔,快速地勾勒着现场草图,标注着脚印的走向、玉米秆倒伏的角度,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重要的证据都拍照留证,很快一个胶卷用完了,又换上一个胶卷。
现场勘探结束,他们又回到赵家院子,老蔡再次检查了钱左岸昨夜打砸留下的痕迹。
屋里的翻找杂乱无章,带着一种发泄式的狂躁,不像精心伪装的搜查。
这似乎印证了钱左岸当时确实是在疯狂地找人,而非布置现场。
最后,老蔡找到了发现尸体的二癞子和报信的沈大壮。
二癞子并不是真的癞子,小时候得过斑秃,得了这么个绰号,后来治好了斑秃,可是二癞子这个绰号却保留了下来。
二癞子显然还没缓过神,说话磕磕巴巴,眼神发直:
“早……早上,我赶羊去吃露水草……就在河边……拴好头羊,我就……就回家扒拉口饭……吃完饭怕羊祸害庄稼,赶紧回去看……结果……看见一只羊羔跑……跑到潭子边上了……”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肌肉抽搐,“我怕它掉下去……就过去想抱回来……弯……弯腰的时候……”
二癞子打了个冷颤,“就……就看见水里头……有个人影……我……我还当是摸鱼的……丢了块石头……没动静……再仔细看……我的娘啊!
赵……赵思德他……他就那么睁着眼瞪着我!眼珠子都是白的!我……我魂都飞了……连滚带爬……上路了,碰上大壮哥……”
老蔡沿着他描述的发现位置、羊群吃草的痕迹、新鲜的羊粪蛋散落在附近、以及他惊吓逃跑的路线,都与现场情况吻合。
沈大壮的证词也佐证了二癞子的说法,时间线清晰,发现是真的巧合,如果没有二癞子碰巧在这里放羊,如果没有羊羔正好去了水潭边,什么时候发现还真说不准。
所有的信息碎片,似乎都在指向钱左岸:
有动机——被赵思德谋杀得报复;
有时间——昨夜他们的冲突是什么时间发生的,没有人证,也没有具体时间,他有足够时间;
有间接证据——他自己描述的冲突、来赵思德家里的折腾、玉米地搏斗痕迹离水潭不远,而且就在鬼见愁到赵思德家的路途上。
他昨夜来赵家大闹,是愤怒使然?还是为了制造“寻找凶手”的假象,玩一出贼喊捉贼?
他此刻的消失,是畏罪潜逃?还是另有所图?还是有其他原因?
老蔡合上他那本密密麻麻记满了线索的小笔记本,望着绿茵潭那深不见底的幽绿水面,又瞥了一眼离这里不远处那片被踩踏过的玉米地。
山风吹过,酷热的夏天空气里,居然带来潭水中丝丝寒气。
溪水咚咚的响着,好像在述说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没有人能够听懂他的语言。
真相,似乎就藏在这看似清晰的线索背后,如同潭底的暗流,涌动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诡异。
害人者居然先死?还是在能够洗净身上痕迹的溺水?被害人居然逃离?不在现场等公安人员上门调查?
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眼神更加深邃。
钱左岸,你到底在哪?你为什么要跑?
昨夜这块玉米地上,绿茵潭边,这条狭窄的山路上,除了你和赵思德,是否还有第三个人?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钱左岸,但是当事人不来,所有的事情都还是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要等钱左岸来了以后,事情才有可能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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