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凝固的血，将整条羊肠涧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风声呜咽着穿过狭长的谷地，卷起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泥土、汗水和死亡的气息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冷兵器古战场的味道。
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化作了遍地的尸骸、折断的兵器和哀嚎的伤员。
堆积的尸体堵塞了狭窄的通道，后来者的鲜血漫过先驱者的身躯，在低洼处汇聚成一个个小小的血潭。
何维站在那片由尸体和泥浆构成的高地上，黑铁重剑“山岳”的剑尖斜插入地。
剑身上干涸的血迹在夕阳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
作为一名来自后世的灵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的残酷。
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并非游戏里跳动的数字，而是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然而，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与动摇。
妇人之仁，换不来文明的延续。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亲人的残忍。
他想起了战死的长子何山，想起了忠魂埋骨于此的商老将军，想起了十几年来林沐和孩子们承受的苦难。
胜利的奠基石，必须用敌人的尸骸浇筑。
何石与何川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
两位年轻的战士第一次经历如此大规模的杀戮，复仇的快意正在缓缓褪去。
他们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高度兴奋后的松弛。
“父亲，”何石看着满地的尸骸，眼神复杂，“何山大哥他，能看到吗？”
何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何山看到了。商老将军也看到了。从今以后，每一个为联盟流过血的英魂，都会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如何为他们打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何川握紧了手中的“流光”短剑，剑刃上没有沾染太多血污，因为他的每一次出剑都精准而致命。
他说：“我明白了，父亲。我们的剑，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守护。”
“说得好。”何维终于转身，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那坚实的力量让他们的心安定下来，“战争还未结束，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他扬起头，对着不远处正在指挥部队打扫战场的李虎高声下令。
“李虎！”
“在！”
李虎大步跑来，他身上的黑铁铠甲已经看不出本色，完全被一层暗红色的血浆覆盖。
“传我命令！”何维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不带一丝感情。
“第一，甄别身份！将所有俘虏中的军官，特别是百夫长以上的，全部单独挑出来，分开收押，严加看管。我要亲自审问。”
“第二，分开部族！将俘虏按照原本城邦分开关押。来自彭头山城的、来自渔港城的、来自都护府的，还有那些被强征的平民，全部给我分得清清楚楚！不许混杂！”
“第三，收缴兵器，救治伤员。那些愿意归顺的征召兵优先。至于那些死硬分子，让他们自生自灭。”
“第四，打扫战场！所有能用的武器、甲胄、物资，全部收集起来。尸体就地掩埋，防止发生疫情。”
“第五，”何维的语气顿了顿，变得格外郑重，“派人仔细勘察这羊肠涧的地形，我要选一处风水最好的地方，为商老将军立碑！用最好的石料，刻上他的生平事迹，让联盟万代子民，都记住他的忠诚与牺牲！”
“是！”李虎大声应诺，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他立刻转身，带着亲兵，如同一阵旋风般前去执行命令。
两个时辰后，夜幕降临。
黑铁军团就地扎营。
在羊肠涧外的平原上，无数帐篷拔地而起，绵延数里，篝火如同繁星般点亮了夜空。
何维的中军大帐内，审讯正在进行。
面前跪着的是叛军都尉张安。
“铜都城内，现在还有多少守军？”何维的声音很平静。
“回……回大人。”张安不敢有丝毫隐瞒，“矛将主力尽数派出后，城内还留有约两万守军。但这批人，大都是从渔港城和铜都城强征来的新兵，从未上过战场，没什么战斗力。真正的精锐，今天都折在羊肠涧了。”
两万人！
这个数字不算少，但成分如此复杂，士气必定低落，不足为惧。
真正棘手的是另一件事。
“矛是不是一直在加固城防？”
“是！”张安立刻回答，“矛生性多疑，自从叛乱之后，就一直在加固铜都城。城墙被加高了近五米，还挖出了护城河，建造了角楼，城头上布满了礌石、滚木和沸油，还有专门的弓弩手射击孔。他曾夸口说，就算大人您回来了，也休想踏入城池半步。”
何维挥了挥手，卫兵将抖如筛糠的张安带了下去。
李虎在一旁急切地问：“大人，我们不回渔港城休整吗？兄弟们打了一场大仗，也该休息几天。”
“不。”何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兵贵神速。矛刚刚失去主力，正是军心最涣散、最恐惧的时候。我们若回师休整，只会给他喘息之机。我要一鼓作气，用绝对的压力，彻底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他转头看向一名亲兵：“立刻派最快的信使返回上海港，传我的手令给林沐和陈启。让陈启即刻带领攻坚司所有核心工匠，携带全部图纸、工具和精密部件，火速赶来前线与我汇合！另外，让林沐全力筹措粮草，保障大军后勤。”
“是！”信使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何维的目光望向铜都城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矛老贼，你的乌龟壳，很快就要没用了。”
十天时间，弹指而过。
铜都城下的平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战争营地。
何维的黑铁军团，加上收编整顿后的降卒，兵力已接近一万。
他们将铜都城围得水泄不通，黑色的“何”字大旗在四面八方迎风招展，如同为这座孤城提前谱写的悼词。
营地的最后方，有一片被严密守卫的区域，这里是陈启和他的攻坚司临时搭建的工场。
自从七天前他率队抵达后，这里便日夜不休，敲打声、锯木声、号子声响彻云霄。
数百名工匠和数千名劳役俘虏在他的指挥下，正在创造一个这个时代从未见过的奇迹。
是夜，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大人，强攻吧！”脾气最火爆的李虎按捺不住，第一个站起来，“我们已经围了十天，城里的士气肯定已经跌到谷底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愿为先锋，必定将您的大旗插上铜都城的城楼！”
余涛也点头附和：“是啊，大人。每天看着那座城，我就想起死去的亲人。请下令吧，我们已经等不及要复仇了！”
何维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刚刚走进来的工程师陈启。
他一身灰尘，眼圈发黑，却精神亢奋。
“陈启，情况如何？”
陈启快步走到巨大的铜都城沙盘前，神色严峻，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自信：“大人，正如您所料，矛的城防工事极为坚固。如果我们强攻，即便能胜，黑铁军团也必定会付出惨重的伤亡。”
何维缓缓点头，这正是他按兵不动的原因。
“我决定，不强攻。”何维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强攻？”众人皆是一愣。
何维的目光扫过众人，眼中满是深思熟虑。
“我们不能用人命去填。我们要用矛无法理解，也无法抵挡的方式，去摧毁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城池。”
何维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这些天，我们围而不攻，并且让那些投降的士兵在阵前喊话，已经让城内人心惶惶。这是攻心。”何维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而真正的杀手锏，已经准备就绪了。”
他看向陈启，沉声问道：“陈启，我让你造的那些大家伙，完工了吗？”
陈启的脸上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激动地回答：“回禀大人！不负所托！十台能够将二十斤重的石弹，抛出三百步开外的抛石机，已经全部建造完毕，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抛石机？”李虎等人一脸茫然。
这个名字，何维曾在教授基础物理时对陈启提起过。
它的全名是配重式抛石机！
“传我将令！全军饱食三日，养精蓄锐！三日后的清晨，发起总攻！”
“陈启，将十台抛石机秘密运抵阵前，做好最后的调试！”
“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战争，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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