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残骸洪流散尽,烟尘沉降。
林风立于剑痕遍布的暗灰大地,周身覆盖着一层细密、古朴的灰白色剑骨。骨层紧贴混沌剑体,如同亿万微小剑鳞与骨甲熔铸的战铠,线条冷硬流畅,散发着历经亿万年捶打方能形成的、坚不可摧的厚重质感。锋芒深敛,却透着一股足以碾碎星辰的沉凝力量。心口处,混沌寂灭剑胚的光芒透过骨层,沉稳如渊,似沉睡的地核。
他缓缓放下张开的手臂,覆盖着剑骨的五指收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金铁摩擦声。灰蒙的目光自骨甲覆盖的眼眶中抬起,扫过这片埋葬了无尽剑修骸骨与残兵的寂寥天地,深邃冰冷,如亘古星辰俯瞰尘埃。
剑胚已成,剑骨初铸。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与掌控感充斥着他每一寸“躯体”,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空”——力量的空。这身由万剑残骸熔铸的剑骨,这枚由混沌源丹催化的剑胚,如同绝世神铁铸就的重剑,沉重无匹,却不知如何挥出那开天辟地的一击。
“感觉如何?”李无锋的声音平静响起,他依旧站在不远处,灰布麻衣在剑冢微风中轻拂,仿佛刚才那引动亿万残骸铸剑骨的惊天手段,不过是拂去袖上尘埃。
“力量在握,锋芒在骨。”林风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沉静中透着一丝茫然,“然…剑在手中,却不知如何斩出。”
李无锋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是一种了然于胸的笑意。“混沌剑道,包罗万象,其意至简,其威至重。寻常剑招剑式,于你,不过是束缚锋芒的枷锁。”
他不再多言,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块倒映着混乱星骸的漆黑剑碑——“万法源流碑”。碑面上那道笔直、深刻、仿佛由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锋芒斩出的“源流道痕”,此刻在李无锋的注视下,似乎流淌起微不可察的灰白光芒。
李无锋迈步,走向剑碑。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落下,脚下布满剑痕的暗灰大地都仿佛微微下沉,与他的气息融为一体。他走到碑前,并未去看那道道痕,反而微微弯腰,从布满尘埃的碑基旁,极其随意地…拾起了一截枯枝。
枯枝不知在此地沉寂了多少岁月,通体灰黑,布满裂纹,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苏清雪和云璃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李无锋的动作。她们无法理解,这位剑圣前辈,为何在此时拾起这样一根毫无价值的枯枝。
李无锋手持枯枝,转身面对林风。
“看好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无锋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撕裂空间的能量波动。他只是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抬起了握着枯枝的右手。
动作简单到极致——举臂,前指。
如同一个懵懂孩童,第一次笨拙地拿起木棍指向前方。
然而!
就在那截枯枝抬起的刹那,林风覆盖着剑骨的身躯猛地一震!混沌剑胚在识海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啸!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恐怖压力,如同整个剑冢大陆的重量瞬间加诸己身!
轰——!!!
林风脚下的暗灰大地,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一个清晰的、边缘光滑如镜的脚印深坑骤然形成!覆盖他全身的灰白剑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他那刚刚铸就、沉重无匹的剑骨之躯,竟被这枯枝一指带来的无形压力,压得几乎要跪伏下去!
这…就是剑意?!
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意”!这是一种“势”!一种源自存在本身、无需刻意彰显、便足以压垮诸天的…“重”!
李无锋的动作并未停止。
枯枝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躲避、无法抗拒的必然轨迹,向前…轻轻一点。
点向林风!
没有风声,没有光影。
林风眼中,那截枯枝却在无限放大!仿佛化作了支撑宇宙的巨柱!化作了劈开混沌的神斧!一种纯粹的、无法形容的“重”与“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他覆盖全身的万骸剑骨防御,直接作用在他的意识核心!作用在混沌剑胚之上!
“呃——!”林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混沌剑胚疯狂震颤,灰蒙剑光拼命爆发,试图抵抗这股无形的、碾压一切的“重”势!他覆盖剑骨的双臂本能地交叉格挡在胸前!
铛——!!!
一声仿佛两个星域核心对撞的、沉闷到令人神魂欲裂的巨响轰然爆发!
林风交叉格挡的双臂剑骨之上,以枯枝点中的位置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由“重量”构成的恐怖冲击力,如同宇宙崩塌,狠狠轰入他的剑体!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太古神山正面撞击,双脚离地,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流光,向后激射而出!
轰!轰!轰!轰!
沿途所有挡路的、巨大如山的星辰巨兽残骸、断裂的浮空山脉、斜插在地的巨型断剑…在他这被轰飞的躯体撞击下,如同沙堡般脆弱!纷纷崩碎、炸裂!烟尘与碎片冲天而起,形成一条笔直的、狼藉的毁灭通道!
足足倒飞出去数千丈!林风的身影才狠狠砸在一块高达万丈、通体黝黑、不知是何材质的巨大残剑剑身之上!
轰隆!!!
整个巨剑残骸剧烈震颤!以林风砸中的位置为中心,一个巨大的、边缘布满放射状裂痕的凹陷骤然形成!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了几乎小半个剑身!无数黝黑的碎片簌簌落下!
林风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巨剑之上,覆盖全身的剑骨发出刺耳的呻吟,双臂交叉处的裂痕更是触目惊心。混沌剑胚在识海中嗡鸣不止,传递着强烈的震荡与痛楚。他艰难地抬起头,灰蒙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数千丈外,那个依旧站在原地、手持枯枝的灰布麻衣身影。
枯枝…仅仅是一截枯枝!
随意的一抬,一点!
便将他这身由万剑残骸铸就、足以硬撼星域境攻击的剑骨之躯,轰飞数千丈,撞裂了不朽巨剑残骸!
这…就是混沌剑圣的境界?!
苏清雪和云璃早已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呆立当场,冰魄星眸与守护之瞳中只剩下无边的敬畏与茫然。她们甚至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没有能量的对撞,没有法则的轰鸣,只有一种纯粹的、碾压一切的“重”!
李无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枯枝,那截枯枝在他手中依旧脆弱不堪,仿佛随时会化为齑粉。他看着远处被“钉”在巨剑上的林风,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重锤砸在林风的心头:
“此一式,无名。”
“无招无式,唯‘重’与‘破’。”
“混沌之剑,当如是。”
无招无式,唯重与破!
八个字,如同混沌初开时的道音,狠狠烙印在林风的识海!过往所学的所有剑法、技巧、乃至在葬星涡眼自行领悟的混沌开天剑气雏形,在这枯枝一点所展现的、返璞归真的无上剑理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孩童涂鸦!
剑是什么?是锋芒?是速度?是技巧?不!真正的混沌之剑,其本质就是“重”!是承载混沌万物的重量!是破开一切阻碍、劈开鸿蒙的“破”!
无招胜有招!重剑…无锋!
林风覆盖着裂痕剑骨的身躯,在巨剑残骸上剧烈地颤抖着。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与明悟!混沌剑胚在剧痛与震荡中,贪婪地吸收着这枯枝一点带来的无上感悟!那灰蒙的光芒,在裂痕之下,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内敛!
“再来!”林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猛地一震,从巨剑的凹陷中挣脱出来,灰白剑骨覆盖的身躯稳稳落在地面,裂纹在混沌星力的流转下缓慢弥合。他死死盯着李无锋,眼中燃烧着渴求的火焰。
李无锋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过。他不再言语,手中枯枝再次抬起。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指,而是极其缓慢、轨迹却玄奥莫测地…向前一划!
如同农夫在田间随意地划开泥土。
轰——!!!
比之前更加恐怖的“重”势瞬间降临!林风脚下的地面再次塌陷!他狂吼一声,覆盖剑骨的双拳紧握,混沌剑意催发到极致,不再格挡,而是如同疯魔般,迎着那无形的“重”势,狠狠一拳轰出!试图以力破力!
咚——!!!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声爆发!林风挥出的拳峰剑骨瞬间布满更多裂痕!整个人再次如遭星陨撞击,向后犁地般倒滑出去,在暗灰大地上留下两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所过之处,一切阻碍尽成齑粉!
“不对!混沌非蛮力!重在意!意在先!”李无锋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倒滑的林风识海中炸响。
枯枝再动!这一次,是极其缓慢、却仿佛蕴含了星辰运转轨迹的…回旋一扫!
林风如同被无形的混沌磨盘卷入,剑骨之躯在恐怖的重压与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身不由己地在原地疯狂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承受着亿万钧的重压碾磨!剑骨上的裂痕飞速蔓延!
“意御力!力随心动!心之所至,剑之所向!”李无锋的指点伴随着枯枝每一次看似缓慢、实则蕴含至理的动作,精准地敲打在林风剑道认知的薄弱之处。
抬、点、划、扫、撩、崩、绞…
李无锋的动作越来越快,手中那截枯枝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动都引动剑冢天地间的无形重势,化作最纯粹、最恐怖的攻击,将林风那覆盖着万骸剑骨的身躯当成了锤炼混沌剑意的最佳砧板!
林风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那枯枝引动的混沌重势轰击得东倒西歪,剑骨之上裂痕遍布,灰蒙的光芒在毁灭性的压力下明灭不定。每一次被轰飞、每一次被碾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与剑体濒临崩溃的危机。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毁灭性的锤炼中,林风眼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混沌剑胚在识海中疯狂旋转,每一次承受那枯枝的“重击”,对“重”与“破”的理解就深刻一分!那截枯枝看似简单的轨迹,在他眼中逐渐褪去平凡,显露出内蕴的混沌星云生灭、开天辟地的至简大道!
他开始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尝试着在恐怖的攻击间隙,笨拙地调动体内那沉重如山的混沌星力,模仿着枯枝的轨迹,艰难地做出格挡、卸力、甚至反击的动作!虽然依旧狼狈不堪,每一次模仿都被更狂暴的重势砸得骨裂筋折,但他挥出的拳、劈出的掌,开始隐隐带上了一丝属于混沌的“重”意!
时间在这惨烈而纯粹的教学中流逝。
林风覆盖的剑骨,早已是裂痕累累,如同布满冰裂纹的瓷器,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但他的气势,却在这种毁灭性的锤炼中,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神铁,褪去了浮躁,沉淀出一种磐石般的沉稳与…内蕴的、即将爆发的惊世锋芒!
李无锋手中的枯枝,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他看着在远处艰难稳住身形、剑骨残破却目光如炬的林风,微微点了点头。
“今日,到此为止。”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引动剑冢重势,哪怕对他而言,消耗亦是巨大。
他随手将那截看似随时会碎裂的枯枝,抛向林风。
枯枝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林风覆盖着裂痕剑骨的手中。
入手微沉。触感粗糙冰凉。但就在枯枝入手的刹那,林风混沌剑胚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浩瀚、仿佛蕴含着混沌开天一丝本源的“意”,顺着枯枝传入他的识海!同时,枯枝本身那看似脆弱的材质,在接触到林风体内混沌星力的瞬间,竟隐隐散发出一种与万法源流碑同源的、历经万劫不朽的坚韧!
这…绝非普通的枯枝!
“持此枯枝,每日挥剑万次。非练其形,而悟其意。何时你能以此枝,引动此地方圆百丈剑冢重势,何时…才算真正摸到了混沌剑道的门槛。”李无锋的声音带着嘱托。
林风紧紧握住那截枯枝,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却至高的剑意,重重点头:“弟子明白!”
就在这时——
嗡!!!
那块矗立在不远处的万法源流碑,漆黑的碑面骤然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
碑面上倒映的混乱星骸景象瞬间扭曲、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怪陆离、流淌着七彩霞光粘稠蜜液的诡异天空,一片由温润暖玉和粉红骸骨铺就的妖异大地,以及…那座巍峨、散发出无尽魅惑与不祥气息的粉红水晶魔宫——极乐魔宫!
画面骤然拉近,锁定魔宫深处!
轰!!!
一只由纯粹欲望法则凝聚、流淌着暗紫魔纹、指尖妖异指甲闪烁着撕裂空间寒光的巨大玉手,猛地自魔宫深处探出!玉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朝着万法源流碑倒映的画面——也就是剑冢的方向,狠狠抓来!
玉手所过之处,七彩霞光天空被撕裂,暖玉骸骨大地在欲望法则下扭曲沉沦!一股混合了极致诱惑与冰冷恶毒的恐怖魔威,隔着无尽空间与剑冢壁垒,轰然降临!
“李!无!锋!!”
“交出我的小夫君——!!!”
夜琉璃那冰冷癫狂、蕴含着滔天怒火与赤裸贪婪的尖啸,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穿透万法源流碑的投影,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识海!
苏清雪和云璃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神魂剧痛!
林风握住枯枝的手猛地攥紧,覆盖着裂痕剑骨的身躯爆发出冲天战意与杀机!夜琉璃!
李无锋看着碑面上那只撕裂空间、急速放大的欲望魔爪,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他眼中掠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肃杀。
“冥顽不灵。”他低语一声,一步踏出,身形已然出现在剧烈波动的万法源流碑前。
他并未去看那抓来的魔爪,而是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漆黑碑面上那道笔直的“源流道痕”,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定鼎乾坤、划分阴阳的绝对意志,缓缓…点落!
指尖触及道痕的刹那——
嗡!!!!
整个剑冢大陆,亿万残剑,再次发出了震彻寰宇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诛邪意志的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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