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的灯管忽明忽暗,电流穿过钨丝的“滋滋”声混着远处排水泵的轰鸣,在空旷的空间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沈砚把车停在监控死角的阴影里,雨刷器最后摆了两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车窗外的雨虽小了些,却把空气泡得又冷又潮,连带着座椅皮革都泛着一股湿冷的气息。
他没急着下车,先摸了摸袖口的内侧口袋,残页的边角隔着布料硌着手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后视镜里,一道黑色身影从立柱后走出来,是陆时,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文件袋,走路时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让皮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沈砚推开车门,冷风裹着霉味灌进来,他下意识拢了拢白大褂的领口。“比约定晚了十分钟。”陆时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扫过沈砚身后的通道,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把文件袋递过来,“张野那边没起疑吧?”
“他忙着应付市局的查问,没空想别的。”沈砚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袋口的金属夹,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残页我打印了一份,原件在我这,你先看。”
两人走到立柱后面,这里是监控的盲区,只有头顶一盏灯管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沈砚从工具包里掏出几张打印纸,纸上是残页的清晰拓印,“辰”“玥”“晴”“三号井”这些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像一个个渗血的伤口。
陆时蹲下身,借着灯光一张张翻看,手指在“辰”和“晴”字上反复摩挲,眉头越皱越紧:“这两个字……我好像在哪见过。”他突然抬头,猛地拉开手里的文件袋,掏出两本蓝色封皮的卷宗,封面上分别写着“李娟被害案”和“赵梅被害案”——正是近期黑石镇发生的两起女死者案。
“你看这个。”陆时翻开李娟的卷宗,手指点在“社会关系”那一页,“李娟三个月前从黑石镇福利院领养了一个男孩,登记名叫‘辰辰’,但福利院说这孩子是十年前被送到那的,当时只知道小名叫辰辰,没登记全名。”
沈砚的目光落在“辰辰”两个字上,心脏猛地一缩。他伸手拿过卷宗,指尖微微发颤,翻到领养登记照片那一页——照片上的小男孩留着短发,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他记忆里林辰的样子,只是年纪更小,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光。
“再看赵梅的。”陆时又递过另一本卷宗,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赵梅半年前领养了一个女孩,叫‘晴晴’,也是福利院的孩子,同样是十年前送过去的,身世不详。”
沈砚迅速翻到对应的页面,领养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嘴角抿成一条细线,右手紧紧攥着衣角。他的目光扫过照片下方的“领养日期”——去年12月15日,而赵梅的死亡日期是今年5月21日,距离领养不过五个月。
他把两本卷宗并放在地上,再把残页拓印铺在旁边,红笔圈出的“辰”和“晴”正好对着“辰辰”和“晴晴”的名字。雨水从车库顶部的裂缝渗下来,滴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痕,像是在两个名字之间画了一道血色的连线。
“李娟领养辰辰,三个月后被杀;赵梅领养晴晴,五个月后被杀。”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凶手杀的不是随机的人,是领养了‘旧名单’上孩子的人。”
陆时狠狠捶了一下立柱,发出沉闷的响声:“也就是说,当年赵静藏在保险柜里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纸片,是记录着被刘建国控制的孩子的名单!那些孩子后来被送到福利院,有人领养了他们,凶手就跟着下了手——这到底是复仇,还是灭口?”
“如果是复仇,凶手可能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比如……”沈砚的话顿住了,他突然想起残页上那个模糊的“沈”字,还有“玥”字——沈玥,他的妹妹,十年前也是在孤儿院失踪的。
就在这时,陆时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急忙从文件袋里掏出另一本更旧的卷宗,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写着“沈玥失踪案(2015)”。“我之前整理十年前的旧案卷宗时,看到过这个!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了——沈玥当年根本不是‘失踪’,是‘被领养’!”
沈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抢过卷宗,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飞快地翻到“案件进展”那一页。一行黑色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经调查,沈玥于2015年5月28日被不明人员领养,领养手续由黑石镇孤儿院院长赵静代为办理,领养人信息未登记,标注为‘不详’。2015年5月30日,沈玥尸体在黑石河下游被发现,死因初步判定为溺水。”
5月28日被领养,5月30日死亡——距离他看到沈玥留下的纸条,不过两天。
沈砚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十年前的画面:十五岁的沈玥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笑着对他说“哥,我去孤儿院找一个叫‘辰’的小朋友,很快就回来”。原来她去孤儿院,不只是为了找林辰,更是为了阻止自己被“领养”——或者说,阻止那个所谓的“领养人”把她带去三号井。
可她还是没逃过。
“领养人信息‘不详’?”沈砚的声音发哑,指尖划过“不详”两个字,像是要把纸页戳破,“赵静为什么要代办理领养手续?那个领养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刘建国的人?”
陆时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泛红的眼底,心里也沉得发慌:“当年负责沈玥案的警察早就退休了,卷宗里只有这么一句记录。我猜,赵静是被刘建国逼着办的手续,那个‘领养人’根本就是刘建国的帮凶,目的是把沈玥骗出孤儿院,然后灭口——因为她知道了太多关于‘辰’和三号井的事。”
沈砚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红意褪去,只剩下冷得刺骨的坚定。他把沈玥的卷宗和另外两本并在一起,三个名字像三颗钉子,钉在十年的时光里:
- 2015年,沈玥(被“领养”后1周死亡),关联名单上的“玥”;
- 2024年1月,李娟(领养“辰辰”后3个月死亡),关联名单上的“辰”;
- 2024年5月,赵梅(领养“晴晴”后5个月死亡),关联名单上的“晴”。
“凶手的动机很明显了。”陆时的手指在三个名字上画了个圈,“要么是复仇——针对当年参与‘领养’(实则是诱拐)的人,李娟和赵梅可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也可能她们本身就和当年的事有关;要么是灭口——李娟和赵梅可能发现了领养孩子的身世秘密,或者查到了和三号井的关联,所以凶手杀了她们。”
沈砚拿起残页拓印,目光落在“十七”和“未归”那两个字上。十七个失踪的孩子,现在已知辰辰、晴晴还活着,被领养了,那剩下的十四个呢?是已经死在三号井里,还是像林辰一样,逃出去了?
“还有一个疑点。”沈砚突然开口,“李娟和赵梅都是普通的家庭主妇,为什么会突然去领养十年前的孩子?而且领养的还是名单上的孩子,这太巧合了。”
陆时摸了摸下巴,眉头紧锁:“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我查过她们的背景,李娟结婚多年没孩子,赵梅是离婚后独居,两人之前都没提过领养孩子的事,突然就去了福利院,还都选了十年前的‘老孩子’——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导她们去领养的?”
“引导她们的人,可能就是凶手。”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凶手是当年的知情者,他知道名单上的孩子在哪,也知道谁领养了他们。他引导李娟和赵梅领养孩子,然后再杀了她们,既嫁祸给别人,又能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也许他真正的目标,是那些被领养的孩子。”
陆时浑身一震:“你的意思是,凶手杀李娟和赵梅,只是为了接近辰辰和晴晴?”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砚把所有文件都收进文件袋,“现在必须做两件事:第一,去福利院查辰辰和晴晴的下落,确保他们的安全;第二,去市局调沈玥案的全部卷宗,包括当年的询问笔录和现场照片,一定要找到那个‘领养人’的线索。”
陆时点点头,接过文件袋,刚要起身,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叮咚”声,紧接着是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收拾好东西,沈砚把残页拓印塞进工具包,陆时则把卷宗揣进怀里,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沈砚回到车上,发动汽车时,看了一眼后视镜——陆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立柱后面,只有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管还在亮着,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他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沈玥的笑脸、陆明的叮嘱、那些孩子的照片在他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残页上“玥”字那道潦草的笔画上。
十年前,刘建国用“领养”当诱饵,把沈玥推向死亡;十年后,有人用同样的“领养”做引子,接连杀害两个女人。这不是简单的模仿犯罪,而是一场跨越十年的复仇,或者说,是一场迟来的清算。
沈砚踩下油门,汽车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夜色里。雨已经停了,天空中露出几颗疏星,微弱的光落在路面上,像是在为他指引方向。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刘建国和张野不会善罢甘休,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也随时可能出手,但他没有退路。
为了沈玥,为了辰辰和晴晴,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真相的孩子,他必须走下去,直到把十年前的血债,一笔一笔算清楚。
车子驶上主干道,沈砚拿出手机,给陆时发了条消息:“福利院那边你去,我去市局调卷宗,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很快,陆时回复了一个“好”字,后面跟着一个握紧拳头的表情。沈砚看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远处的黑石镇在夜色里沉睡,只有矿场方向隐约亮着几盏灯,像是黑暗中张开的嘴。沈砚握紧方向盘,眼神坚定地朝着市局的方向开去,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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