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黎明前停了。
空气里浮动着湿漉漉的晨光,像一层薄纱裹住废墟边缘。
林昭昭裹着一件灰蓝针织衫坐在“余烬密室”门口,膝盖上搭着奶奶织的绒毯——她昨夜在废墟守了半宿,此刻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每一次眨眼都像有细针轻刺眼底。
木牌上“余烬密室”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倒像一团要化不化的火,在微风中微微颤动,散发出潮湿木头与焦痕混合的苦味。
“昭姐。”小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工装裤口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一串不安的节拍。
他手里端着一杯姜茶,热气糊在防雨布上,蒸腾出辛辣又暖甜的气息,“小陈说第一位讲述者到了,在门外站了半小时了。”
林昭昭扶着门框站起来,伤腿的旧疤在晨凉里抽痛,像一根生锈的铁钉在骨缝间缓慢转动。
指尖触到粗糙的门框,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木刺划痕,她没在意,只将重量缓缓移向完好的那条腿。
她看见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白t恤的姑娘,发尾沾着雨珠,正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右手蜷在身侧,指节泛白——是小雨。
“进来吧。”林昭昭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停在窗沿的麻雀,连呼吸都压成了棉絮般的低鸣。
小雨的鞋尖蹭过焦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鞋底黏着炭屑与碎玻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的影子被初升的日光拉得很长,却始终低着头,仿佛地面藏着能吞噬声音的裂缝。
她在录音机前站定,左手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是一张训练班评分表,边角被反复折叠过,折痕如干涸的河床。
“模仿微笑误差≤0.3秒,合格;流泪速度达1.2秒,加分。”
她念出最后一行时,喉结动了动,右手突然抬起来,试图扯出一个标准弧度的笑容。
林昭昭看见她面部肌肉在抽搐,颧骨下的皮肤绷紧又松开,像被无形的线牵扯。
那笑容像一块被揉皱的布,勉强绷在骨头上,却始终没有流出一滴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静默,只有远处一只麻雀扑棱翅膀,掠过屋顶残破的瓦片。
“我叫林小雨。”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几乎被风吹散,“不是‘许小蔓b面’。”
密室陷入死寂。连窗外滴落的水珠都像被冻结。
陈默手中的纸杯微微倾斜,温热的水淌到指尖,他却浑然不觉。
林昭昭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阿峰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安静——所有人低头默哀,只有风在撕扯黑白照片。
“咔——”
录音机突然自动弹开。
电流杂音里,混着机械的电子音:“微笑弧度15度,保持3秒;泪腺启动延迟0.5秒,不合格。”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清醒。这机器……怎么会启动?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巍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别碰它!那是我昨晚刷的固件——只要检测到‘标准情绪反应’,就会自动评分。现在它是活的。”
她心头一震,目光重新落回小雨身上。
那台老式录音机的金属外壳映出她颤抖的脸,像一面扭曲的镜子。
小雨的肩膀在抖,像一片被风吹得打旋的叶子,却还是挺直了背,任由那段被训练了千百遍的指令,把她的过去撕成碎片。
“叮——”
监控车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沈巍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角渗出薄汗,指尖敲击键帽的声音如同密集鼓点。
他面前的屏幕上,一串红色Ip地址正疯狂跳动,像一群扑火的飞蛾——是星轨舆情组的追踪代码。
“老秦的位置暴露了。”他对着对讲机低喝,指尖快速敲击反向注入程序,“需要三十秒。”
此刻的密室里,老秦正站在门口。
他攥着硬盘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泛白,像要把塑料壳捏碎。
他来之前在楼下转了七圈,每圈都数着台阶,数到第三十七阶时,裤袋里的硬盘硌得大腿生疼——
那里面存着十七个被剪掉的崩溃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双他不敢直视的眼睛。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我剪掉了十七个艺人崩溃的画面。”
他把硬盘放在“沉默之物”陈列区,录音机的金属外壳映出他泛红的眼,“他们说观众不想看真实,可现在我想知道,如果当年我留了一段……”
林昭昭没说话。
她弯腰把硬盘轻轻摆正,指尖扫过外壳上的划痕——和阿峰日程本上的钢笔印子,是同一种深度。
触感粗糙而熟悉,像抚摸一段被遗忘的年轮。
“已覆盖。”
沈巍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子音的失真感,“老秦的Ip现在在冰岛。”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他们连谎言都要包装成牺牲。”
此刻的星轨大厦顶楼,赵倩正举着话筒。
她身后的大屏幕上,“星轨文化转型计划”的logo闪着金光,旁边是“艺人心理关怀基金”的启动仪式。
“许总曾说,替身制度是过渡时期的无奈创新。”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麦克风捕捉到她细微的呼吸颤抖,“这是她出事前三天,留给我的最后录音。”
弹幕如雪崩般滚过屏幕,“感动”“守护”闪成一片金光。
就在这片喧嚣中,一个红色警告框猛地跳出——【声纹对比:匹配度67%】
这行字像一道闪电,劈进了密室深处。
林昭昭猛然抬头,仿佛听见了某种崩塌的声音。
而三百米外的监控车里,沈巍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嘴角扬起冷笑:“开始吧。”
他调出许蔓三年前的采访录音,两段声音在空气里碰撞——一个是带着锐气的“资本压榨太过分”,一个是温吞的“无奈创新”,像两记耳光,抽在赵倩精心搭建的谎言上。
小雨的讲述结束时,录音机突然“滋啦”一声倒带。
林昭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深夜的密室只剩一盏暖黄灯。
她坐在录音机前,手指悬在播放键上,迟迟未落。
她翻开奶奶的日记本,最后一页被墨水涂得漆黑,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显现出一行小字:“x07号实验体,是我孙女林昭昭。”
她的手指在“x07”上轻轻摩挲,像在摸自己的骨头,指尖传来纸面微糙的触感,还有心底一阵阵发冷的战栗。
然后她按下播放键,轻声道:“我想听听……小时候的我。”
“我不去疗养院!奶奶说他们会改掉我的记忆!”
童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密室里的寂静,也割开了她尘封七年的记忆——疗养院的消毒水味瞬间涌上鼻腔,护士白大褂上的蓝条纹在眼前晃动,奶奶攥着她的手说“别怕”时,掌心的温度仿佛仍贴在她的腕上。
林昭昭的拐杖“当啷”撞在地上,她踉跄着扶住桌沿,指节泛白。
陈默的手悬在她腕间,没敢碰。
他的笔记本上,心率监测曲线正疯狂飙升,“您需要暂时退出。”
林昭昭摇了摇头。
她弯腰捡起拐杖,伤腿的疼痛像一团火,从膝盖烧到眼眶。
她望着录音机,突然想起昨夜在废墟里捡到的半融外壳,想起沈巍说的“儿童声纹匹配度98.7%”——原来那不是阿雅,是她自己。
“如果连我都逃了,谁来听她们?”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陈默的笔记本里,在“证言008”那页,晕开一团墨迹。
然后她按下录音键,对着麦克风说:“我是林昭昭,编号x07,我拒绝被改写。”
录音机自动倒带。
童年的哭喊与成年的宣告,在空屋里交叠响起,像两股溪流,最终汇进同一片海。
监控车的灯突然灭了一盏。
沈巍抬头,看见母亲站在车外。
她鬓角的白发被夜风吹得乱翘,手里攥着一支录音笔,标签上的字被磨得发毛——“沈知白遗物”。
他瞳孔骤缩——那是母亲失踪前最后佩戴的录音笔,编号047。
三年来,集团宣称她已病逝,可此刻站在这里的,分明是那个总在深夜整理资料的女人。
她隔着玻璃朝他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我想去那间屋子。”
沈巍怔住,手指僵在键盘上。
三年了,他以为恨透了那个抛弃家庭投身项目的母亲,可此刻,胸口涌上的竟是近乎孩童般的委屈。
他想开门,却发现钥匙不在身上——就像七岁那年,门锁住了,他在屋里哭喊,外面再没有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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