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在阿强头顶亮起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有冰针顺着脊椎一节节刺入骨髓。
那束光白得发蓝,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竟不投一丝阴影,仿佛它不是照明,而是审判本身。
那束光像只无形的手,把他整个人钉在审判庭中央。
地面是冷硬的黑曜石纹大理石,鞋底磨破处传来持续的震颤,感应装置的脉冲频率与三年前《青冥传》剧组爆破组调试炸点时完全一致:0.67赫兹,三短一长,像某种倒计时。
他记得那天雨很大,老婆在医院打电话说肚子疼,声音断在电流杂音里。
他对讲机里导演吼着“再NG一次就换你上悬崖”,副导演一把抢过手机骂:“你是场务还是爹?”等他冲进产房,护士正把裹着白布的小枕头推进处置室——那么轻,轻得不像曾有过心跳。
“阿强先生。”
虚拟评审团的电子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全息投影的十二张面孔在他眼前浮动,瞳孔泛着无机质的灰光,“您于二零二零年三月签署《行业保密协议》,条款第三条明确:‘若泄露剧组黑幕、资方操作等内容,自愿承担连带赔偿及行业封杀责任。’
今日当众撕毁协议,可曾想过您妻子的医药费、孩子的奶粉钱,将由谁承担?”
阿强的喉结动了动,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
他看见角落阴影里,林昭昭蜷在皮质转椅上,脊背绷成一道弦。
她的呼吸很慢,很慢,像深山老林里晨雾漫过松针的节奏——那是今早她教他的,“跟着我的气口走,想说的话就不会卡壳”。
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正被那节奏一点点拉平,从1.4赫兹降至0.8,和奶奶当年团体治疗用的共振频率分毫不差。
“我老婆流产那天。”
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刮得耳膜生疼,“我在搭景棚给投资人的私生子搭‘英雄救美’的假悬崖。那小子恐高,NG了十七次,导演说‘再拍不好就换你上’。”
他抬起右手,指节泛着青白,指甲缝还嵌着水泥灰,“我老婆在电话里喊疼,副导演抢过我手机,说‘你是场务还是爹?’”
全息投影的评审团沉默了三秒,机械音再次响起:“这与协议……”
“可没人问我痛不痛!”阿强的吼声撞在防弹玻璃幕墙上,震得头顶的聚光灯晃了晃,光斑在墙上撕开一道裂痕般的晃动。
他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协议,边角磨得起了毛边,像一块被反复摩挲的护身符。
“这破纸签的时候,他们说‘签了就能转正’。结果我老婆在手术单上按手印时,他们说‘临时工不算工伤’!”
林昭昭闭了闭眼。
她舌尖抵住上颚,默念:吸四、屏七、呼八。
共情不是接收,是编曲——她把阿强的愤怒调成低音鼓,把记忆里的雨声混进回响,不让它炸开。
“啪!”
协议被撕成两半的脆响,比任何台词都有力。
纸屑飘落时,阳光从缝隙透进来,照在他泛红的眼尾,像烧尽的火星。
阿强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他低头扫了眼屏幕,突然笑出了声:“星轨文化发的解约通知?说我‘严重违反职业道德’?”
他把碎纸片举到脸前,光穿过纤维纹理,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老子早不想干了——上个月他们让我往女艺人的咖啡里加安定,就为拍她‘熬夜赶通告’的路透。”
审判庭后墙的电子屏突然亮起。
沈巍在控制室敲下最后一行代码,指尖悬停一秒,轻声道:“就是现在。”
回车键落下,三百个自媒体账号同时弹出阿强的脸——他举着碎协议,眼角还挂着没擦净的泪。
那一刻,全网流量集体偏移。
灯光渐暗,阿强的身影消失在侧门阴影里。
片刻寂静后,铁门吱呀推开,一道纤细身影逆光而立。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镜头缓缓上移,从颤抖的手指,到掌心掐出的月牙形红痕,最后定格在那张精心雕琢的脸上:蜜桃色唇釉晕染成花瓣形状,泛着湿光;
眼尾的亮片闪着碎钻光,随她每一次眨眼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冷芒;假睫毛卷成完美的扇形——和她过去三年给顶流艺人化的“纯欲天花板”妆一模一样。
“兰女士。”
虚拟评审团换了副温和的面孔,语调却仍带着程序预设的压迫感,“您是圈内知名化妆师,合作过八位一线艺人。撕毁协议意味着行业封杀,明天起,不会有任何剧组敢请您。您确定要为一时意气,毁掉吃饭的家伙?”
林昭昭的呼吸突然放慢半拍。
她知道小兰有个抽屉,里面全是被艺人撕碎的妆面设计稿——因为“不够白”“不够幼”。
上个月暴雨夜,小兰抱着喝醉的许小蔓在化妆间哭,说“他们要的不是妆,是提线木偶的脸”。
“吃饭的家伙?”
小兰突然笑了,卸妆巾擦过嘴唇时带起一片红,像血痕,“这张脸才是他们要的‘吃饭家伙’。”
她用力擦着眼影,亮片混着泪水糊在脸上,金属微粒黏在睫毛上,像未融的雪,“我给许小蔓化过三百次‘自然裸妆’,可她过敏时,资方说‘贴个oK绷继续拍’;我给顶流小生画过‘少年感卧蚕’,可他打羊胎素肿成猪头时,经纪人说‘你负责遮’。”
假睫毛被扯下来的瞬间,她的左眼尾露出一道淡粉色疤痕——那是三年前给醉酒艺人补妆时,被摔碎的粉饼盒划的。
触觉记忆猛地回溯:玻璃边缘切入皮肤的钝痛,血珠渗出时温热的滑腻,还有经纪人冷冷一句:“别耽误进度。”
“这张脸,”她指着全息投影里自己的素颜,声音沙哑却清晰,“长痘痘,有雀斑,笑起来有法令纹。可它是我的。”
协议被撕成四瓣的声音,比阿强的更响。
她从包里摸出化妆师资格证,打火机的火苗舔过烫金封面时,直播弹幕突然炸了:
“她脸上的疤我认识!去年许小蔓路透里那个!”
“原来顶流的‘纯欲妆’是遮了这么多东西……”
“天,她卸了妆反而像个人了!”
沈巍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监控屏上,星轨技术部的“信号熔断”程序正疯狂跳动,主防火墙三秒内锁定源流,但分包数据已渗入外卖骑手群、宝妈团购链、甚至老年大学微信群。
他勾了勾嘴角,按下回车键——一段嵌套加密的智能合约被激活,只要任意账号上传片段,就会自动生成镜像节点,如同病毒般复制到每一个曾点赞过#娱乐圈黑幕 的用户缓存中。
“删吧。”他对着空气说,“删得完吗?”
林昭昭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数到第七个参与者时,耳麦里开始出现刺啦声。
那是奶奶说过的“共情过载”——当她同时感知七个人的情绪波动,大脑会自动模拟他们的痛苦。
此刻第八个参与者的声音混着电流涌进来:“我签协议是因为……”她闭了闭眼,把那个人的愤怒、恐惧、解脱全部兜住,像兜住一把烧红的炭。
“叮。”
手机震动的瞬间,她差点摔了耳麦。
是林总监秘书发来的加密文件,标题是《熔断执行优先级名单》。
她点开的刹那,审判庭后墙的巨幕突然亮起,三百个名字在蓝光里浮动,阿强和小兰的名字红得刺眼。
“看清楚了吗?”林昭昭对着麦克风说,声音里带着点哑,“他们不是怕你们说话,是怕你们一个接一个说。”
下一个本该犹豫的参与者站在门口,盯着墙上的名单看了三十秒。
他突然扯松领带,大步踏进审判庭:“我儿子白血病要骨髓移植,他们说‘敢说就停了你老婆的护工工作’。现在——”他举起协议,“我不要命了,我也要撕!”
深夜的回廊里,林昭昭扶着墙慢慢走。
她的头痛得像被人用钝器敲,耳边总有个机械女声重复:“情感过载,建议静默。”那是三年前她在奶奶的疗养院见过的情绪监测仪,后来奶奶说“昭昭的心脏比仪器更准”。
她蹲下身,手指抚过老砖边缘一道旧刻痕——那是三年前奶奶最后一次来探望她时留下的,歪歪扭扭写着“听见即救赎”。
如今,她用随身携带的刻刀,在旁边轻轻划下新的一行。
砖缝里的青苔簌簌落下,露出新刻的字迹:“共情不是盾,是火种。”
手机再次震动。
沈巍发来的监控截图里,许蔓正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页。
火光舔过纸边时,她的唇形清晰可辨:“我也是受害者……所以我必须更狠。”
林昭昭把手机贴在胸口。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阿强、小兰、第八个、第九个参与者的心跳,在黑暗里共振成一片。
“你烧的不是协议。”她对着屏幕轻声说,“是你最后的人性。”
走廊尽头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显示着“当前已完成286人”。
下一格的名字正在加载,白衬衫的轮廓在阴影里若隐若现——那是今天早晨还在帮她倒温水的姑娘,此刻正抱着一摞文件,发梢沾着夜露的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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