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帐篷时,林昭昭正用牛皮绳捆扎最后一摞证言。
她指尖微凉,纸页边缘粗糙地刮过指腹,像在编织一张网——网住那些被风卷走的、被水冲散的、被黑布蒙住的声音。
纱帘轻晃,晨风带着草木清气钻入帐篷,拂过她发梢,留下一缕露水似的湿意。
“昭昭。”沈巍的声音从帐篷口传来,黑框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影上,“通宵了?”
林昭昭抬头,一束光穿过他肩头的纱帘,在他腕间机械表上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斑。
秒针跳动,金属冷光一闪而过,像某种沉默的倒计时。
“物证箱里的47段录音,12份矫正营学员的退学通知、医疗记录,还有阿哲做的23层年轮模型。”她把捆好的纸堆推过去,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需要三重加密。”
沈巍没接,反而从帆布包掏出个檀木匣。
匣盖掀开时,松烟墨的幽香悄然弥漫——那是老陈生前最爱的墨,沉静、厚重,仿佛能压住时间的躁动。
“这是个离线存储器,”他说,声音低而稳,“不连网络,不怕黑客,只听你的声音。若被人带走超过五百米,它会在黑暗里把自己烧成灰。”
林昭昭的指尖轻轻划过檀木匣的纹路,触感温润如旧时光。
三天前,她在老陈刻字的青石板旁发现这木料,沈巍说正好做证物匣——老陈刻下“光进来时,我正闭着眼”,而这匣子,要做那道光的容器。
“一旦发布,无法撤回。”沈巍突然说,声音沉了些。
帐篷外,麻雀在铁丝上叽喳争食,翅膀扑棱声惊落几粒尘埃。
林昭昭望着他镜片后紧绷的眉峰,想起昨晚他蹲在模型桌前调试爬虫程序的背影,键盘敲击声如雨点般密集。
这个总说“数据不会说谎”的男人,此刻眼底跳动着和她一样的火。
“那就让它像火一样烧出去,”她伸手按住檀木匣,木质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不是为了照亮谁,是为了烧掉谎言。”
沈巍喉结动了动,低头开始组装密码锁。
金属零件碰撞,发出细碎清响,像星辰在暗夜里校准轨道。
帐篷门被掀起一角,小满抱着蓝布包挤进来。
她的校服领口沾着草屑,发梢还挂着晨露,呼吸间带着凉意。
布包一角露出半截泛黄的日记本——是小满父亲留下的,里面夹着张照片:穿红棉袄的小丫头被男人高高举起,背景是矫正营褪色的铁门。
“昭昭姐,我想去媒体。”
林昭昭直起腰,听见自己脊椎轻响。
她看着小满,看见她眼尾泛红,却倔强地仰着头——这三天,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睛,蓄着水,却不肯落进谎言里。
“哪家媒体?”
“《城市回声》。”
小满从布包里摸出张记者名片,纸角已被汗水微微浸软,“他们昨天来帐篷采访,我听见女记者跟摄像说‘这些孩子的眼睛,比我们拍过的所有甜宠剧都真实’。”
沈巍停下动作,抬眼:“需要我派技术人员跟着吗?”
“不用。”小满把日记本塞进书包,转身时蓝布包在腿边晃了晃,“我要当面读给他们听。”
她走后,林昭昭盯着帐篷门帘上晃动的光斑出了会儿神。
直到沈巍轻咳一声,她才发现檀木匣已经封好,表面浮着层温润的光泽,像被月光洗过。
“去看看吧,”沈巍推了推眼镜,“那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像团火。”
半小时后,林昭昭站在一栋由旧仓库改建的玻璃幕墙楼下。
锈迹斑驳的铁门上方挂着一块木牌:《城市回声》编辑部。
她贴着门缝往里看。
小满站在会议室中央,面前摆着打开的日记本,三位记者围坐在长桌前。
她的声音清亮如溪流:“‘爸爸,我今天没评分,但我笑了。’”
女记者睫毛膏晕了一圈,摄像师的镜头微微发抖,取景器里映出小满颤抖却坚定的唇。
“这是我昨天在昭心密室写的,”小满继续说,“我没进过矫正营,可我知道——他们要我们演甜、演乖、演感恩,可我们的笑,该是因为糖纸在太阳下反光,是因为风里有桂花香,不是因为评分表上多了个数字。”
“啪”的一声,玻璃门被推开。
赵倩踩着细高跟走进来,香奈儿外套的肩线绷得笔直。
她扫了眼小满,又扫向记者:“你们知道这小姑娘在诽谤吗?星轨文化的矫正营是正规心理辅导机构,所有学员都签了自愿协议。”
“那让我爸来对质啊!”小满突然提高声音,日记本“啪”地拍在桌上,“他要是活着,会不会也说‘我不想变成别人’?”
林昭昭看见女记者的手悄悄摸向摄像机开关。
赵倩的指甲掐进掌心,粉底遮不住的青筋在太阳穴跳了跳。
“你们会后悔的。”她撂下这句话,转身时差点撞翻墙角的绿萝,叶片簌簌作响。
“播。”女记者突然说,手指按下摄像机录制键,“这期不做公关,做真相。”
林昭昭退到楼梯间,给沈巍发了条消息:“启动b计划。”
手机震动的同时,她收到许蔓的微信:“下午三点,星轨顶层观景台,喝杯茶?”
原定A计划是等五家媒体联合发布,形成舆论共振;现在赵倩上门施压,说明他们怕了——那就启动b计划:以小满的证词为引信,点燃整座火药库。
观景台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随暮色渐次亮起,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
许蔓倚着玻璃站着,酒红色真丝裙勾勒出利落的肩线。
她转身时,林昭昭注意到她耳后那颗痣——和三年前矫正营宣传册上,“优秀学员林昭昭”照片里,p掉的那颗痣,位置分毫不差。
“你奶奶要是还在,”许蔓端起茶盏,青瓷在她指尖泛着冷光,“一定不希望你把事情做绝。”
林昭昭坐在藤编椅上,目光落在许蔓的瞳孔上——那是双经过严格训练的眼睛,连眨眼频率都精准得像计时器。
“她教我两件事,”她轻声说,“一是看人眼神,二是护住真话。您眼神闪了,而我必须说。”
许蔓的茶盏顿在半空。
她盯着林昭昭,像是在看二十岁的自己——那个为了留在矫正营“优秀学员”名单上,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标准微笑的女孩。
“签了它,”她从手包里抽出份文件,推过玻璃茶几,“资源、平台、名誉,你想要的都有。”
林昭昭拿起协议,纸张发出清脆的响。
她想起三天前老陈刻在青石板上的手语,想起小满读日记时颤抖的尾音,想起证物箱里47段录音里,那些终于不用再“演”的呼吸声。
“我要的,”她把协议折成小方块,放进随身的檀木匣,“是你承认那三个月,我没笑。”
许蔓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会输的。”她低声道。
“输的是不敢面对真话的人。”林昭昭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电梯下降时,她望着数字一层层跳动,仿佛听见整栋大楼在沉默中震颤。
手机震动了一下——沈巍回复:“b计划已就位,所有通道准备完毕。”
回程的夜风吹得人清醒。
当她推开昭心密室那扇沉重的木门时,已是凌晨。
“记忆回廊”的蜡烛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曳,墙上的名字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她知道,有些光一旦亮起,就再也捂不住了。
她打开直播,镜头扫过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有小满父亲的,有老陈战友的,有47段录音主人的。
“你们让我们演甜、演乖、演感恩,”她对着镜头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轻响,“可今天我们不演了。”
她按下发布键的瞬间,檀木匣在桌角微微震动——那是沈巍的提示:《废墟证言全录》已同步至三家媒体、两个学术平台、一个政府信箱。
城市另一端,星轨文化顶楼办公室。
许蔓抓起桌上的陶瓷杯砸向屏幕,直播画面里,林昭昭正转身拿起刻刀,青石板上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轮到我说了。”
玻璃碎片落在地毯上,许蔓盯着屏幕里跳动的播放量数字——1万,10万,50万。
她摸出手机想拨电话,却发现所有通讯软件都弹出红色警告:“您有新的未读文件:《淘汰名单》。”
三天前,小满曾低声念出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的内容:“他们每月开会,念名字,说谁‘情绪不稳定’,谁要‘调岗观察’……最后那页写着三个字:淘汰名单。”
而此刻的昭心密室里,林昭昭吹灭蜡烛。
月光透过天窗洒在“记忆回廊”的青石板上,新刻的字泛着温柔的光。
她摸出录音笔,里面存着47段终于不用再“演”的声音。
明天,这些声音会随着《废墟证言全录》一起,撞开所有被捂住的耳朵。
此刻,某视频平台后台,《我们不演了,你们慌什么》的播放量正以每秒三千的速度疯涨。
而在某个加密服务器里,《淘汰名单》的下载请求像潮水般涌来——24小时后,这两个数字,都将成为整个行业的地震波。
喜欢密室顶流逃生指南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密室顶流逃生指南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